雪白的鸽子有着红色的眼睛，红色的眼睛之中却又隐隐约约有着黄金的光芒，如同那血红的瞳孔之中镀了一层金沙。
皮拉的手指之上站立着伊颜变化而成的鸽子，她安详地蹲在皮拉的手指之上，亲昵地用喙啄了啄皮拉的手指，然后从方舟之中飞了出去。
宙斯的怒火持续了九天九夜，九天九夜之后，大洪水将趋向于平稳。
伊颜变化为鸽子，朝着外面的天空飞翔而去，往常她作为女神，一直变化成猫头鹰之类的猛禽，柔弱的鸽子给了她新奇的感觉，她绕着洪水飞翔着，将新鲜的嫩枝从阿索斯山之中摘下，口中衔着嫩绿的枝条，伊颜又从天空飞翔回方舟之中，将鲜绿的嫩枝交给皮拉，于是这对夫妻便能惊喜地发现，原来并非整个世界都陷入了大洪水，高耸的山峰之中仍旧拥有生命和绿色的植物。
皮拉温柔地捧起肥嘟嘟又暖呼呼的鸽子，她将鸽子放飞，声音温柔道：“飞吧，带我们去拥有绿色植物的山峰吧！”
驾驶方舟的丢卡利翁调转方向，跟在伊颜变化的鸽子身后，向着阿索斯山而去。
方舟搁浅在阿索斯山，山上仍旧拥有绿色和植物，丢卡利翁和皮拉从方舟上走下，站在山巅凝望着似乎与大海融为一体的世界，被震撼的同时，又感觉到了深深的绝望。
“即使只有我们活下来，又有什么用？”皮拉在丢卡利翁的怀中哭泣：“人类已经灭亡，我们活下来，也无济于事，这就是神赐予我们的惩罚吗？我们究竟做错了什么……要被如此毁灭？”
被迈亚女神所抚养的皮拉有着继承自母亲潘多拉美貌，她哭泣起来的时候，是如此楚楚可怜动人，哪怕是变为鸽子的伊颜也忍不住上前用自己的喙啄啄她的头发和面颊，以此来安慰皮拉。
“事情还未曾绝望。”
伊颜变化为女神的姿态，她从鸽子变化为女神，高大的身躯散发着微微的光芒，她显示出战士的姿态，握着长枪与埃葵斯盾牌，盾牌上有着上百条黄金与白银的流苏，她头上是纤细的王冠，黄金般的发丝的编发显示出她少女一般的姿态，她就这样出现在皮拉与丢卡利翁的面前，告诉他们下一步应该如何做。
“向宙斯祈求原谅，然后去德尔斐，找忒弥斯女神，忒弥斯女神是时序与命运的‘母亲’，地位非同小可，忒弥斯女神若是听到你们的祈求和祷告，必定会告知你们如何做……事情还未曾到如此绝望的地步，皮拉，丢卡利翁。”
伊颜的声音轻柔道，她看见皮拉眼眸之中倒映着自己身体的光辉，她脸上是温柔的微笑：“皮拉，你长大了。”
皮拉惊喜地看着伊颜：“雅典娜女神！”
伊颜点点头，然后变成鸽子飞离了阿索斯山。
伊颜确信丢卡利翁和皮拉会按照她的嘱咐去做，她又变化为鸽子，围绕着世界飞翔，大河已经和大地融化为一体，洪水已经不再汹涌，宙斯的怒火已经渐渐熄灭，变化为鸽子的伊颜站立在漂浮的树枝之上，雪白美丽的羽毛随着她挥动翅膀的动作而飘散。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啊。
这也是普罗米修斯早已经预见的吗？
伊颜咕咕咕了几声，像是只鸽子一样继续挥动翅膀飞翔。
伊颜飞翔在天空之中，她感受着气流拂过翅膀的感觉，整个身体都舒展开来，从未如此自由过，赫利俄斯拉动太阳车路过这只小小的鸽子，太阳的火焰也未曾烧灼这只鸽子，从天空飞翔至山峰，又从山峰飞翔到德尔斐，德尔斐是世界的中心，是女神忒弥斯与阿波罗的圣地，变化为鸽子的伊颜站立在德尔斐的神殿台阶之上，嘴里发出了咕咕咕的声音。
忽然！伊颜感觉脖颈一凉！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转过头的伊颜看到的是一只大手朝着她而来的模样，她却未曾逃离这次捕捉，伊颜感觉到天翻地覆，直到她的身躯被翻过来在大手之中，她鲜红的眼眸面对的是一张熟悉的脸——
那位深渊的主宰塔尔塔罗斯的脸颊。
塔尔塔罗斯的脸颊淡漠，他紧紧盯着手中伊颜变化而成的鸽子，伊颜感觉到塔尔塔罗斯的手指抚摸过她头上的羽毛，又将手指伸入了她的翅膀之下，下意识扭动了一下的伊颜用喙啄着塔尔塔罗斯的手指，她狠狠啄了一下塔尔塔罗斯的手指，但是这位深渊之主面色如常。
感觉到塔尔塔罗斯看着她，伊颜准备把自己伪装成一只纯粹的鸽子。
她咕咕咕一声，眼眸之中闪烁着纯洁如动物的光彩。
“雅典娜，是你吧。”塔尔塔罗斯的声音如常：“我刚刚遇见赫利俄斯，他告诉我，你变化为鸽子来到了德尔斐。”
塔尔塔罗斯轻笑一声。
“变成鸽子，也很可爱。”
这位深渊之主将手中的鸽子倒转过来，让鸽子蹲在他的手心之中。
“小小的，也很可爱。”
伊颜：“……”
伊颜无奈，只好变成原来的姿态，她恢复了少女模样的女神姿态，白皙的脸颊之上带着淡淡的羞红：“塔尔塔罗斯大神……”
伊颜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我只是觉得，变成鸽子比较舒服……”
伊颜自言自语着，像是在辩解。
好在塔尔塔罗斯并不在乎刚刚她变成鸽子狠狠啄了他一下这件事，塔尔塔罗斯将礼物带来，递给伊颜：“这是给你的。”
伊颜看见的，是一顶水银的王冠。
液态的金属在流动着，不规则的水银流动着，其中闪烁着如同银河一般的光彩。
……是塔尔塔罗斯之前所承诺的，要给她一定比赫淮斯托斯打造的王冠还要精美的礼物。
伊颜没想过，她以为是塔尔塔罗斯随口一说，他居然一直记着这件事。
伊颜接过水银王冠，她半垂下金色的睫毛，银灰色的眼眸之中闪烁着奇异的光彩。
“您为什么……您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呢？”
沉默许久，伊颜开口道：“哪怕我是宙斯的女儿，哪怕我是智慧与战争的女神，但您是比泰坦神还要古老的神明，您的强大毋庸置疑，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呢？”
塔尔塔罗斯没有回复伊颜，许久之后他才开口：“……就像是之前所说的那样，我想这么做，就这么做了。”
伊颜低下头，将原本赫淮斯托斯打造的王冠取下，将水银的王冠戴上，这有些沉重的王冠是绝对的至宝，哪怕是赫淮斯托斯也无法让液态金属连在一起，但是塔尔塔罗斯用自己的神力做到了，伊颜将自己的编发取散一些，她感觉到水银王冠的冰冷，而后在塔尔塔罗斯面前微微一笑：“很贵重的礼物，我会好好收藏的。”
塔尔塔罗斯屏息着，他绝对不会让对面的女神知道，他是多么紧张于她对于这份礼物的喜恶。
察觉到对面女神的不排斥，塔尔塔罗斯才松了口气。
“宙斯居然将整个大地都毁灭，不愧是神王。”塔尔塔罗斯将话题转移至这场大洪水上面，这位深渊之神的脸上露出了不屑的微笑：“想必哈迪斯的冥府现在一定非常忙碌。”
“死了好多人，”伊颜的声音轻轻道：“好不容易创造出的人类，就这样死了……”
伊颜的声音有些黯淡：“但好在，我已经找到了办法。”
“你要等在德尔斐吗？”塔尔塔罗斯的声音响起，他来到伊颜的身旁：“我可以陪你等着。”
伊颜沉默着：“……谢谢您。”
最终伊颜只是道谢了。
塔尔塔罗斯深沉的目光凝望着伊颜，从最深沉，到最喜悦。
这种看着她时的满足与喜悦，究竟是何种感情？
询问着自己，塔尔塔罗斯也未曾知晓。
他为何要凝望着一位，不可与之产生爱情的处女神许久，像是要看到世界的终结？
皮拉与丢卡利翁的祭祀完毕，得到宙斯的原谅之后，便来到德尔斐祈求忒弥斯女神，伊颜在德尔斐待了一个月，塔尔塔罗斯也如他所说的一般，陪在了她身边一个月。
这一个月，除了单纯的陪伴，没有发生任何事情。
当丢卡利翁与皮拉往身后丢弃石头时，那些石头便如同忒弥斯所说的那般，变为了人类。
大洪水逐渐退潮。
大地逐渐显示出本来的泥土。
湿润的泥土，是盖亚（大地）的胸怀，站在德尔斐土地之上的伊颜伸出手，她仰起头，感觉到的是天空滴落的雨滴，她伸出手，雨滴滴落在她的手心之上，沾湿了她的黄金发丝，她黄金的睫毛卷而翘，包裹着银灰色的眼眸，她伸出双手，雨滴从她的指尖垂落至地面。
这场小雨不过一会，一会之后，便停止了。
大地之上散发着一种奇特的气味，一种令人舒适的气味。
就像是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她作为人类学生放学时，雨后走在路上闻见的那种气味。
……雨终于停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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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 3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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