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蘅君身亡已有数年,金光善对他仍是称尊号,对其子蓝忘机却直呼名字,显然是不放在眼里。金光瑶佯作不解其意,应道:“听闻泽芜君下了家法重责,又加禁闭三年,所以近三年玄门间不见含光君踪迹。”
金光善道:“他二人同胞兄弟,就依着蓝涣那等温吞性子,能下手罚他才是奇事。定是没少听蓝启仁的。”
他说着又去摸那茶盏,不料盏中茶水已经凉了。金光瑶极有眼色地给他换了盏热的,又为他按揉起肩背,笑道:“阿瑶不察,竟让父亲劳累至此,实为不孝。”片刻后,接着他的话道,“久闻蓝先生性子方正,在云深不知处掌罚,不纵至亲,今日听父亲说来,果真如此。”
他手上力道正好,不轻不重,金光善惬意地眯起眼睛,道:“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此人名作治玉,却着实是块石头,不知变通,不识时务。云深不知处被烧后,我兰陵金氏曾躬身请他至兰陵做高位客卿,横竖他兄长有亲子,死后也轮不到他做宗主。不想竟被严词拒绝。三年前因着他兄子蓝湛闯下的事,云深不知处师长同罚,蓝涣便夺了他尊号与罚权,至今未复。此人颇有几分才能,也算是堂堂玄门名士,不想竟把这才能全耗在什么讲学间,至今碌碌,屈居小儿辈之下。换在二十年前,谁能想到蓝家二公子命将如此!”
金光瑶笑道:“泽芜君与含光君年幼丧母,未至弱冠又丧父。蓝先生身作他二人的叔父,平日里多看顾些,也是人之常情。”
金光善动了动肩膀,金光瑶立时停了手,回到堂下恭敬侍立,听得堂上金光善懒懒道:“又不是他亲子,上心作甚。放任不管,旁人说无情无义,管得多了,保不准那小儿辈便心怀怨恨。”
他说最后一句时看着金光瑶,似是另有所指。金光瑶当即跪下去,垂首道:“孟瑶能认祖归宗,已是幸事。父亲若能教导几句,感激还来不及,哪里敢怨恨!”
金光善盯着他,道:“若是我同那蓝启仁一般,下手鞭杀你呢!”
说得似是当年把金光瑶一脚踹下金麟台长阶的人不是他一般。金光瑶仍维持着垂首长跪的姿势,咬牙道:“父教子,子敬父是天经地义之事,虽死不敢怨!”
金光善冷笑道:“巧言令色,真随了你那娘亲。”
见金光瑶沉默不语,他接着道:“我说子轩一句,他能给我顶回十句来。要是动手打他,他怕是会抄自己那剑打回来。”说着鼻子里喷出个气声,不知是叹惋还是讥诮,“有血气,有性子,这才是我兰陵金家好儿郎!”
金光瑶清楚自己无论如何回话,到头来都会被金光善骂,不回话更会被骂,他在金麟台这些年早已习惯。只未想到金光善今日无端提起金子轩来,竟也不由得心神一震,片刻后,方道:“不敢与大公子相比。”
金光善冷声:“他是我亲子,我偶尔说他几句,都清楚他心下定是有怨恨的。更别说你了。别以为我不知你近来心下想着什么。最好给我都收起来。”
金光瑶跪伏在堂下,手心和背脊渗出细密的冷汗,大气不敢出。不想金光善却再未接着先前的话头,只轻声重复了句什么,短暂静寂后复而又道:“听闻射日之征后,姑苏蓝氏有一支门生投奔我兰陵。”
金光瑶恭敬应道:“是。为首者名作苏涉。”
金光善道:“姑苏蓝氏也是玄门世家,不至于亏待门生,他却是为何转投别处?”
金光瑶道:“蓝家规矩谨严,外姓门生,免不了被宗亲子弟压着一头。此人也心气颇高,不愿无端作人下,便转投兰陵了。”
金光善慢悠悠道:“我还道几年过去,蓝涣总该有些长进,不想还是如此。空与蓝湛有双璧之名,实实是玉璧无当,宝而非用。门生客卿留不住,犯了大忌的宗亲,按理合该逐出族门,倒护得很严。他家族老子弟我也识得大半,有几人也颇有些修为,只因着不是宗主一系,一样被压得死死的。”他说着笑了一下,眼神里甚至带了几分玩味,“含光君险些被鞭杀,旁系宗亲不得重用,门生被迫转投别家。你说他们会心生怨恨吗?又会去怨恨谁呢?”
金光瑶摸索着他的性子,道:“论情,泽芜君为含光君兄长,亦是姑苏蓝氏中一人,血浓于水,应是不好生怨的。论理,泽芜君是宗主,他人哪里敢怨恨宗主呢?”
金光善淡淡哼了一声,不再多言,道:“你回去罢。”
金光瑶垂首应过,站起身来。堂下并不像堂上般铺着青氊,只有冰凉的白石。已是深秋夜晚,他在地上跪了许久,双腿都麻木了,只得慢慢挪身出去。不料又听得金光善道:“站着。”
他急忙回身,躬身道:“父亲有何吩咐?”
金光善沉吟片刻,道:“明日叫苏涉来见我。他离姑苏蓝氏日久,也是时候去会会旧师旧友了。”
听他说了这半日,金光瑶已经大略觉出他是什么打算,不免有些迟疑:“苏悯善虽与姑苏蓝氏并未闹到断义地步,但到底是转投了别家的门生。现下又教他去见蓝家人,怕是有些为难于人。”
金光善冷冷道:“怎么,你的人我用不得?”
金光瑶一怔,忙笑道:“父亲说的什么话。金麟台上什么人不是父亲的人?别说一个苏悯善了,连同我自己,哪个不是任凭父亲吩咐?”
金光善对他这一套言语已是不耐烦至极,道:“滚。”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