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号外号外，松洲早报，重磅新闻！离奇昏迷人数持续增加，各大医院床位紧张，联邦为此召开紧急会议，四洲首脑聚头……”
卖报员游窜在街头小巷，嘴里吆喝着今早的新闻。
然而阴沉的天空下，人们一律低着头，步履匆匆，对叫卖声充耳不闻。
衣着明艳的卖报员仍在招呼着，流动的人群却突然散开了一道缺口，几个制服打扮的人出现在那，其中两人自发走过来，出示了一下证件，随即就要把卖报员带走。
为首的男人微微摇了摇头，迈着腿离开了。
那两人面面相觑了片刻，人群里随即爆发出小规模的骚乱，一个看似内向的眼镜男忍不住冲他们大喊道：“你们还要捂嘴到什么时候！”
男人脚步顿了顿，没说什么，所幸还没有人敢拦他，任凭他一步一步走了出去。
身后的声音混乱而嘈杂，多数人沉默但没有离开，少数人像是积怨已深，纷纷破口大骂。
“最早在二十年前就有过影子消失、昏迷失踪的案例，这二十年你们有做过什么实际的事吗！”
“联邦政府到底是干什么吃的！”
“解决不了问题就解决提出问题的人，如果不是失踪的人越来越多，这件事还能继续瞒下去！”
穿制服的那两个人不得不维持现场秩序，安抚愤怒的群众。
人们还没到失去理智袭击他们的程度，或许是因为恐惧，或许是因为麻木。
总之人群再度死寂下来，那二人随后赶忙追了上去。
“……队长？”
被称作队长的人没说什么，保持了可贵的沉默。他们两个互相对视一眼，打了个寒颤，也不敢说话了，安静地缀在后面。
他们队长向来话少脸臭，几年前的一次任务后更甚，到现在大家已经习惯了。
顾礼承走在前面，一身纯白修身的制服衬得他身形清瘦高挑，腰身紧致，腿笔直而修长，十分有力量感。
然而他面容苍白冷峻，眉时刻轻蹙着，那双无机质的铅灰色眼睛，看上去淡漠而无情。
这样的一个人，即使容貌俊美非常，也很少会被人亲近。
有了脸上几乎写着“生人勿近”四个大字的队长开路，即使是在早高峰，他们依旧一路通畅地赶回了总部。
这是栋占地面积不小的办公楼，在寸土寸金的首都市中心有如此财力，却没有任何挂牌标识，朴素得令人瞠目，门口更是连安保都没有，看上去进出十分随意。
……只是看上去。
顾礼承迈进门，被一道红光从头到脚扫描了一遍，透明的屏障自动往两边撤开，露出了楼内的真容——“维系者队”总部。
智能语音播报道，“维系者队队长顾礼承，欢迎回来。”
秘书早就在门边等着了，赶忙迎了上来，“队长，您终于回来了。最新数据出来了，本周失踪人数持续增加，系数较之前有提高，「帘」的扩张速度仍在加快。”
顾礼承在联邦议会厅听四洲首脑及其心腹们吵了三天，今早才开完最后一场会，连轴转着赶回来处理内部的事。
他点了点头，一贯惜字如金道：“通知调查部，排查反叛者组织‘灯塔’在民间的活动痕迹，抄送到博士那里。二、三分队队长从「帘」中回来后，让他们去找博士对接。”
“是，队长。博士正在等您……您需要调个医疗舱吗？”
“不用。”
顾礼承进休息室换了身制服，随后通过连廊去了研究所。
其貌不扬的总部里却有个叹为观止的研究所，各种科技前沿装置应有尽有，顾礼承刚刚抬腿躲开了一只横冲直撞的机器人，又险些被一个空中飞行器“偷袭”，无奈地将手按在大门的掌印检测处。
“滴滴——日理万机的顾大队长，博士向您问好，虽然您的脸依然很臭，但您今日的领带夹很漂亮。”
顾礼承面不改色，“开门。”
“亲爱的，你好无趣。正在更新词条：了然无趣的顾大队长。”
顾礼承：冷漠脸.jpg。
若不是打狗还要看主人……门终于打开了，他大步走了进去，逮到了忙碌的乔博士。
搞出这一堆破铜烂铁的博士罕见的是个体面人，他并未抬头，只扶了扶厚厚的镜片，“你来了。”
人们很少佩戴眼镜了，但博士坚称这是他科研工作的基石。
顾礼承走到他面前，严肃道，“博士，你的那些机器人……”
“给你做一些丰容，整天在总部和「帘」两头跑，别再出了心理问题，”博士百忙之中抽空看了他一眼，评价道，“你现在脸色差到可以不涂粉，去上世纪的电影里演死人。”
顾礼承不得不像忍受机器人一样忍受他，博士有一句话说得没错，他已经很少有情绪波动了，除了在这间研究所……
他做了次深呼吸，这才开口道，“长话短说，我需要针剂，以及疑似反叛者组织‘灯塔’的活动异象需要你跟进。”
博士接过他递过去的一沓报纸，看着偌大的“奇闻杂谈”四个字，又扶了扶眼镜，嘴里嘟囔着，“少看点娱乐版块，总部最强大脑不是用在这里的。”
顾礼承闭了闭眼，假装没听见这句话。博士一目十行的功力卓著，迅速翻找完毕，指着不同媒体报纸上的雷同报道：“经过梧桐街特定位置，人会变透明、影子消失，离开后恢复正常……你说的是这种？”
“民间类似的讨论有很多，但在现在这个微妙的时期，能刊登在报纸上大规模传播，绝对不只是民间力量……”顾礼承说到这，罕见地顿了顿，接着道，“会议最终决定继续瞒住民众，即使早就瞒不住了。”
博士并不关心会议结果，只是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他现在还有一头茂密的秀发真是奇迹——他开口道，“如果能使人变得透明……我们之前并没有相关发现。”
这个“我们”，指的是总部的研究所，但几乎代表了整个联邦的以「帘」为对象的研究所。
“调查部该裁掉了。”顾礼承冷嘲道。
博士抬眉觑了他一眼，“你一本正经讲笑话的功力见长，可以去讲脱口秀了。”
如果真的有这种脱口秀的话，那将是一场灾难……
顾礼承不说话了。
“你怀疑这里有反叛者组织‘灯塔’的手笔？先前对于灯塔的研究表明，他们没有渗透进普通民众之间的打算，那些人高傲得很，瞧不起精神力低的人。”
顾礼承没有跟他继续聊天的**，抬腿走向了一旁的保温箱。
然而他的指尖触上后，并没有如往常一样打开，而是弹出了“指纹非法”的提示。
顾礼承：？
博士坐着他那会短距离瞬移的研究椅过来了，“逗两句就跑，遭报应了吧。”
顾礼承“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博士也不怵，正襟危坐在椅子上回瞪过去。
还是顾礼承率先移开了视线，还微微仰了仰头。
“知道脖子累了？早说过让你注意身体。你现在受「帘」的影响，身体状况很差，不足以支撑精神力稳定，不能再用药了。”
顾礼承冷静地反驳道，“我的精神力十分稳定，身体状况会被反哺，只是需要一些时间。”
博士并未理他，“我已经请示了上级，暂停给你阻断特定记忆的药物，你也不能继续进「帘」了。收拾收拾退居二线吧，年轻人。”
若不是人设不允许，顾礼承简直想翻白眼。这人请示了什么上级，他自己吗？？
博士之前跟他的相处还不是这样的，如今却每每将气到他作为谈话目标……偏偏他还很擅长。
顾礼承不再犹豫，直接将交谈带上了严肃的正轨。他朝博士伸出了左手，那只手血管遒劲，看上去十分苍白，他转而说道，“博士，梧桐街中心，就是1006号「帘」。”
博士听懂了，但他只说道：“你认为所谓异象和帘有关？我不认为凭这个足以得出结论，说不定只是异常的光现象，甚至是反叛者组织放出的谣言。”
顾礼承没说话，而是将手心向上，兀自放松了身体。
博士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看向他的手。
奇异的浅光从指尖开始闪烁起来，由点至线，勾勒出了手的轮廓，渐渐地，他的手掌和手指变得透明，整只手的位置便仅余下残影，地上的影子倒是还在。
他的左手……竟然已经虚化了。
几个呼吸间，他靠精神力重新控制住，手恢复了正常。
“我的精神力稳定的话，可以自行控制，否则……我们一直以来对「帘」的猜测错了，它未必满足于偏安一隅，它要的或许是，将人类和人类文明全部转移至帘内。”
博士勉强道：“或许只是巧合……”
顾礼承并未反驳博士的自欺欺人，只说道：“博士，失踪人数不断增加，你我都清楚，我们根本没办法阻止「帘」的扩张。出现这种现象，我有预感，我们已经进入倒计时了。”
百丈之堤，溃于蚁穴，而压垮一个文明，其实也只需要一点征兆。
人类幸运地窥见了大势，又不幸对此无可奈何。
“忘掉我刚才的话吧，我们还有很多能做的事。”
顾礼承是目前已知的精神力断崖式最高的个体，他的预感代表了什么……
自从几十年前第一道「帘」出现，被卷入帘中的失踪人数逐年增加，人类开展了许多研究，但直到如今，对帘的认识依然十分浅薄，唯一的办法也只是派遣维系者进入帘中救人。
更何况在顾礼承身上，已经出现了第一例「帘」侵蚀的现象。
或许是因为他的精神力是目前全人类断层最高的，或许是因为他从十几岁开始，已经进过无数道帘。
博士没再阻拦他，只是声音略显沙哑地道：“我还是要提醒你，既然你已经出现虚化症状，说明我们之前对你身体机能的判断是准确的，「帘」正在侵蚀你的身体……并且已经越来越不可控了。这种情况下你注射阻断特定记忆的针剂也要进帘，万一出现短暂失去全部记忆的副作用，对你来说可能是致命的。”
“若我不注射，那些记忆的干扰会动摇我的精神力，这才是最致命的。”顾礼承苦笑道。
“那些记忆”是他们秘而不宣的东西，是顾礼承宁愿一次次注射针剂也要彻底藏好的东西，哪怕他如今已经想不起来多少了。
“饮鸩止渴啊，礼承。”
顾礼承漠然将针头推进静脉，熟练地完成了注射。
临走前，他突然又说道，“组织中登记在案的资料里没有出现类似情况。”
“放心，目前来说，只有你一个。”
他不再停留，默不作声地离开了。
博士注视着他出了门，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神隐没在阴影里，看不真切。
梧桐街中心——
编号1006号「帘」前，顾礼承身着维系者制服，容色冷峻难掩苍白。
他们人员有限，往往是根据帘的大小，由1-5人负责一道帘。
身旁的队员何晴神色担忧地看着他：“队长，你才刚回来，多少休息一下吧……”
他摆了摆手，“刻不容缓，出发吧。”
顾礼承率先迈进帘内，衣摆被狂风倏地掀起，随着一阵空间波动消失在视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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