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
屋内空无一人。
林见微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情形,自己起来梳洗妥当,再轻轻推开窗户。
冷气迫不及待从外面溜进来,迎面撞上,撞得她忍不住眯了下眼睛挡风。
室外天地一片霜白,秦著一身黑衣站在苍白里,挺拔得很显眼。
他侧身对着窗户这边,垂眸不知在看什么。
适应了冷温的林见微凝眸,瞥见一点很细小的蓝色,停驻在滴冰的纤细枝叶上。
那是什么?
忽地。
站立不知多久的秦著,小心翼翼伸出手,似乎想要捕捉那一点蓝。
蓝点被惊动,擦着他的指尖飞起来。
林见微瞧见少年眉眼漾开细碎的笑意,像星星落在瞳孔里。
他顺着蓝点飞行的痕迹移动视线,回首对上林见微总是显得温和宽容的眼睛。
秦著愣住了。
蓝点向着林见微而来,近到眼前,她才看清楚原来那是一只蓝尾凤蝶。
冬日很少会有蝴蝶,凤蝶更是几乎没有。
原来——
猛兽一样的少年,也会有抓蝴蝶的童心与兴致。
她也仰头,目光随着凤蝶转动,看它越过自己,停留在火盆上面的横梁栖息。
再转眸,雪地已没了秦著的影子。
林见微关上窗子,转身坐下,想要先把护臂的图样画出来。没一会儿,果然见对方捧着木托回房,放下热粥小菜。
她把东西摆好,搓了搓手,先用了两碗,才提笔绘画。
护臂上画的图样不是别的纹路,正是翩飞的蝴蝶。
“你很喜欢蝴蝶?”林见微没有抬头,描着图样问秦著。
秦著“嗯”了一声,眼神闪动,补充一句:“其实也喜欢玄蜂。”
“玄蜂?那是什么蜂?”
秦著也很久没见过玄蜂了,努力回想:“跟蜜蜂一样大小,但是身体很细长,浑身漆黑,尾巴微微勾起的一种蜂。”
林见微画出来,将纸张递过去:“这样?”
秦著看了看,指着它的尾巴和身体:“再细一点,弯一点。”林见微低头改完,秦著点头,“是这模样。”
“倒是没见过这种蜂。”
她爹娘经常找回来一些药草和奇怪的入药兽骨、昆虫,她对那些东西都不陌生,但是这种类型的蜂,当真没见过。
秦著也不清楚:“我也只见过这么一只。”
独一无二的一只。
“你喜欢就行。”林见微将纸放在一旁,继续画图样,但却画了两幅。
一幅是只有莲花与蝴蝶的图样,一幅是一只偌大的猛兽眼睛,眼睛里有花草、蝴蝶与蜂。
秦著不会赏画,但也知道画得极好。
画完,放在旁边晾墨,但没收拾摆开的笔墨纸砚,只去拿大裘,再折回来收走图样。
秦著将碗筷收进木托,拿起长剑跟上。
他从不问少女会去哪里,只是沉默跟在后头,顺手把木托放在大堂桌上,让小二哥收拾。
林见微去了一趟金银铺:“再添一副护腕,我可以多等几天。”
傅娘的脚程应当已经远去,留在这里暂时不会有危险。
掌柜收下图纸,忙说好。
秦著垂眸瞥了一眼,总觉得纸上写的数,好似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
“走吧。”林见微向他使了个眼色,往外走去,回首指着木牌问,“还记得这几个字吗?”
就算不记得,也能猜到。
秦著:“金银铺。”
“聪明!”
带他从街头走到街尾,林见微一间间铺子指过去,秦著全都能说对,没有一个错漏。
途经商队包下的两间客栈,道路都被围了,高大健壮的护卫穿着一样的衣物,挺拔持刀,衣服训练有素的模样守在两旁。
有个挂着刀的护卫,在拿着扫帚清扫街道。
他们只能从背后绕小巷去银号。
走到银号门前,她换了三十两银子,嫌弃挂在腰间重,干脆丢给少年保管。
秦著不爱说话,但也不吝回答问题,更不屑说谎。
无论林见微问他什么,他都会用那暗哑、微冷的语气回应对方。可也仅限于回应,绝不多说一句别的话。
“走。”林见微指了指不远处还有小片惨绿的地方,“那边好像有东西,我们去看看。”
秦著跟上。
“是野生的白术。”她拔起一棵,高举起来,“可健脾益气,燥湿利水。”
秦著垂眸看,不懂她为什么要说这些。
除了白术,地上还长了一些其他冻得惨兮兮的植物,有些只是野草,有些可入药,有些可当野菜吃。秦著认得一些,但并非全部都认得。
少女这么一说,他又知道了不少。
“这里还有一棵桔梗,可惜只有种子,还没长苗开花。”
……
林见微滔滔不绝,一路讲,直到走到河边,只有石头,没有草。
“歇歇吧。”她喘了一口气,坐下挑石头,想砸水面薄冰,让秦著扎两条鱼,带回去让店小二煮鱼汤。
冬日的豆腐鱼汤,仅放两片姜去腥,就能很鲜美。
挑拣石头时,秦著忽然开口:“你为什么和我说这些。”
“你不想听吗?”林见微垂下的头有些充血,泛着薄红,好像晚上睡熟的模样。
他有些不自在地偏过脸。
“我寻思着,你应当经常需要用药,要是能知道每一样草药有什么用,以后碰上药用完的情况,也能自己解决。”林见微挑好石头,捧在手心里,“喏,我想喝鱼汤,你帮忙抓两条上来。”
秦著眸子回转,落在填满少女手心的石头上。
他伸手拿了一颗握着,走近河面,用石头先把薄冰砸开。
冰面一开,就有缺氧的鱼儿汇聚过来。
又伸手拿了两颗,斜斜打去,便有一尾鱼跃起来,被打得落在冰面上,徒劳挣扎。
“都给你。”林见微将剩下的石子塞进秦著手心里。
手背被抓住的感觉只有一瞬,他正想挣脱,温热的掌心已擦过他的骨节,松开远去。
林见微找来一根长棍,把鱼扫到边上,再跑去捡上岸,用干草结绳,绑好鱼儿。
两条鱼一左一右,便不好挣脱。
秦著伸手,将草环接过,开始往回走。
林见微两只手搓动,呵气,指着路边刚才认过的木叶,问他:“都记得叫什么,有什么用处吗?”
她眸子里闪着冬日暖阳,尽是宽容笑意。
秦著慢慢道来,不知道就说不记得,尔后她便再告诉他一次。
等走回客栈,可怜的鱼儿已经绷直了身体,一动不动,成了冰棍,能拿去砸胡桃。
“不回房了,大堂坐坐。”林见微用大裘将自己的眼睛口鼻遮住。
她身上的大裘还是秦著所有,略长一些,会拖到地上,穿着不够轻便。
没多会儿,陶夭夭和叶蓁蓁有些不好意思地下楼。
她们着实太累了,从进入客栈便一直睡到现在。
“对不住了,师父姐姐。”
林见微笑着说不要紧,还让她们尽情休息,横竖这几日在镇子逗留,就是为了好好歇息。
镇上走上一遭,确定危险已经消除,她才放下心来,倒在床上陷入沉眠。
一觉睡得昏天黑地不知日月几许,只是等醒来,已是翌日午后。
室内寂静,无人在对面。
她揉了揉有些胀痛的额角,抬眸时却见屏风上挂了一件雪白兔裘。
兔裘毛色纯粹,不含一丝杂质。
吱呀——
门轻轻推开。
秦著捧着一盆鱼汤进来,放在桌上。
“豆腐鱼头汤?”林见微闻到了味道。
秦著将碗筷摆开,低低“嗯”一声,又退到榻角,抱着自己的长剑坐下。
林见微走过去,提起裙摆坐下。
屋内炭火足,并不冷。
“你用过饭了?”
秦著还是只回应低低的一个字:“嗯。”
“多谢你的兔裘。”
这次,秦著多说了两个字:“不必谢。”
买兔裘所用的金子,是从马匪身上摘来,见不是陶家村村民能有的东西,他便取了。
只能算是马匪的赔礼,不算他的功劳。
林见微不再说话,垂眸慢慢吃饭。她吃相斯文,嚼东西和扒饭都没什么动静,很少会出现筷子碰到碗上的情形。
这般教养,与雇主给秦著的情报并不尽然相同。
——她身上一定有不为人知的某些秘密。
可。
那又与他何关。
她救了他,他护送她去京城。
不过为了报恩而已。
等这件事情了解,他们就会分道扬镳,不复再见。
心中莫名升起的好奇心,被他牢牢压下。
秦著闭目养神,可四周所有动静都尽收耳底。
少女刚放下碗筷,他便知道。
等了一阵,他才睁开眼睛,看向那还剩半瓷盆的汤。
“我吃不下了。”
相处过这么久的日子,林见微也知道少年是一个看不得浪费的人,见他看过来,便解释了这么一句。
所幸。
秦著也知她饭量,早已多备了一份碗筷,自己将剩下的鱼头和鱼汤包了。
吃饱喝足的林见微,撑起额角,毫无掩饰地打量对面少年。
少年筷子顿了顿:“有事?”
“没。”林见微摇头,“我只是在想,好像还不知道你从哪里来,又想要去哪里。”
秦著吞下嘴里的鱼肉,没有抬眸,语气依旧清冷淡漠,说话的调子却放轻不少。
“我以为,你早已经猜到了。”
她那么聪明,不是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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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教他识字认草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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