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几日,秦著临睡前都会不见人影。
林见微一觉醒来,除了能闻到枕边一抹很浅的香味,便看不出对方有歇息过的痕迹。
白日,他总跑去山林躲清净,还美其名曰打猎难。
见过他匕首一甩,就能收割一只断头鸡鸭的林见微不说话,只在饭桌上轻笑,给他夹上一块肉。
“真是辛苦我们阿著了。”她脸上笑意不变,潜藏的揶揄只有秦著能听懂,“你多吃些。”
自从将姐妹俩的错误认知纠正过来以后,他们就不必再像猪一样,每顿都要对着一只大盆。
秦著筷子停了一瞬,又若无其事继续扒饭。
林见微见好就收。
想躲她?
她无声轻笑,成全对方。
随后,她只在午前跟对方外出打猎,午后便去采香草,无法采到的便叫叶蓁蓁帮她从镇上带回来。
还借了一把刻刀,在木头上雕琢些什么。
陶夭夭好奇看了一眼。
——只是花鸟鱼兽等纹样。
不过对方往下挖出半圆再雕刻,不知要做什么。
另一边的秦著将自己的剑挖出来,下意识往背后看了一眼。
北风茫茫,荒草萋萋。
并无任何人影。
他收起长剑,悄悄带走。
两人在陶家村日日看月升月落雪飘飘,不知不觉便过了半个多月,身上最严重的伤也已经开始结痂。
暮秋已尽,初冬来临。
天气愈发寒凉。
林见微喘息都能呵出一口冷气。
她托叶蓁蓁到镇上给她买了两件鼠裘,灰溜溜的不算好看,但很保暖。
这日用过早饭,林见微如常喊秦著去山林那边。
他负责出手把猎物脖子斩断,她负责提着篮子前去捡。
匕首半空拐弯回转的动作实在漂亮,林见微想学,但手臂不争气,甩针都能脱臼,甩起匕首一个样。
“咔哒”。
骨裂的动静清脆。
秦著大概没见过像她这样脆弱的人,愣了好一阵。
把胳膊重新接驳回臼,她好不容易养出一点浅淡血色的脸又白了一度。
罢了。
她没有武艺方面的天赋。
遂放弃。
在院子里刻木雕的陶夭夭,见他们又带回来两条鱼一只鸡,鼓着脸摸了摸自己肚子多出的二两肉,十分惆怅。
完了完了。
自从林姐姐他们来了以后,她可圆润不少。
纵然如此,陶夭夭还是没忍住吞下一口唾沫,把衣服上的木屑一扬,完全不顾对面叶蓁蓁的死活,雀跃跑过去。
“林姐姐,我来拿就好!”
木屑兜头兜脸盖来,不设防的叶蓁蓁咬了一片,屏住呼吸,等它落下才扭头吐出去。
面无表情的样子,一看就是惯了。
她甩了甩自己的头发,将剩下的几刀刻完,拿着一对憨态可掬的福娃娃进屋刷漆。
饭毕。
秦著自觉收拾碗筷,在厨房门口的渠边洗干净。
林见微坐在小马扎上托腮看他,搁在脸颊一侧的手指一弹一跳,宣召她内心的雀跃。
她的蓄意靠近并不掩饰,他也并没有坚决推开,每次看她都是用那种她要入侵他领域的警惕眼神,定定盯着。
藏着暗绿光芒的眼神,非但没有让她退缩,反而让她在皮肤战栗中产生一种站在悬崖边上看深渊的……刺激。
她甚至有点儿喜欢这种随时会被反扑的危险。
——有些像驯服猛兽凶禽。
内心总翻涌一种“我不信邪”的固执想法,想要一次又一次,一次再一次去尝试。
敲脸颊的动作顿了顿。
林见微骤然想到,傅娘也对她戒备警惕,可她逮住机会就只想杀了对方,以绝后患。
这又是为何?
她看秦著用水瓢冲干净水渠两边溅落的残余菜叶子,捧着碗筷起身,往厨房走去。
是了。
他们不同。
傅娘对她的杀意也很浓,她想反杀也很自然;秦著对她戒备,却更多像一种没有性命之忧的警告。
想通此事,她便不再纠结,给从厨房走出来的秦著递上一块棉布擦手。
“擦擦。”
秦著垂眸,看着那块棉布,接过。
“多谢。”
擦完,他自己将布挂回去风干。
用上几日,动手清洗的人还是他。
林见微只笑了笑,拿出上次剩下的香料,捧着篮子做香包、络子。香包络子倒不是她所做,而是直接在外买来,她只是配香料罢了。
寻常香料也只是干草混在一起,可林见微习惯不同,爱研磨成粉,或做成香球。
有时候甚至直接做成香串,可以直接佩戴在手上。
珠子上要是雕刻佛经、诗词之类,会有更多人喜欢。
她先前做的花鸟鱼兽模子,便是做此用处。香珠今日就能出,她打算再埋香冷熏一阵,先做两个带香粉的香包送给姐妹两人。
秦著没待院子,也没说出去做什么,只照旧说一句“我出去”便离开了。
林见微抬眸目送他离开。
做完香包给陶夭夭和叶蓁蓁送上,得来一通激动的感谢,她去将珠子取出来,检查过没问题,便把膜具烧了。
“这珠子好漂亮,还很香。”陶夭夭蹲在她跟前,一眨不眨盯着,“打的结也很特别,是送给林公子的吗?”
林见微轻笑:“嗯。”
她将一块小拇指指甲大小的木片串上去,最后打结,挂在自己手腕上缠了三圈。
“想学吗?”她看着满脸好奇的陶夭夭道,“配香和香珠我都可以教你们,再给你们几个配香的方子。”
陶夭夭虽然很想学,但迟疑:“不好吧?”
这年头,谁的看家本领不是藏着掖着。
“无妨。”林见微弹了弹手腕上的小木片,“区区几个配香方子,不算什么。”
她还能研制更多。
叶蓁蓁不想让对方吃亏:“倘若如此,那就算我和姐姐拜林姐姐为师,奉师礼如何?”
林见微还是温柔在笑:“好呀。”
她对世间许多事情,本就无所谓如何。
“此事是大事,还容我告知爹娘一声才好。”叶蓁蓁想得周到,“拜师礼还得挑个好日子。”
“都好。”
……
林见微与她们确定拜师的事之后,便出门寻秦著。
对方不在东边的林子,那便是——
她转头往西边的河走去。
秦著寻了个偏僻处,刚练完一套剑式,又将剑裹在布里,与鼠裘放一处。
他只穿着一身束腰袖箭长袍,站在浮冰的河边。
冰面还没厚得可以行人,加上靠近热气腾腾的陶窑,上面总飘着一层水膜。
通过浮着薄冰的河面,秦著见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灰色人影靠近。
人影头上闪着两点银光,一晃一晃。
煞是活泼明媚。
他眸子愈发低垂,没有转身看向来路,只当作不知道一样,看她一步步踩着冬日圆滑的石头走近。
影子摇摇晃晃不稳定。
少女走了一阵,似乎累了,停下脚步,吐出一口热雾,转脸看河。
明知道她不可能看清楚自己的神色,秦著还是转开眼,避开了那道影子。
“秦著。”
林见微温柔婉转的嗓音,随着北风送入耳廓。
秦著莫名有些焦躁。
他转脸看少女的方向,得来一个带着笑颜的挥手,以及染上几分喜悦的又一声呼喊。
“秦著!”
林见微加快脚步,向少年走去。
急步之下,鞋底打滑,往前踉跄扑去。
眼看就要摔个狠狠的跟头,秦著却抬脚勾起一旁藏起来的剑,抓在手中,大步向前,俯身往前一送。
林见微半挂在剑鞘上,被提起来。
对方大概是怕她膝盖撞到,剑鞘提得有些高,她被迫垫着脚尖站在石头上。
也——
不太安全的感觉。
“秦著。”她轻咳一声,“手,矮一点儿。”
她怀疑对方只要举高手臂,就能将她整个人挂起来。
这单臂的力度,着实危险可怕了一些。
秦著垂眸看她费力的脚尖,眼神往旁边瞟了一下,慢慢放下剑鞘。
看对方站稳,他才收剑。
“你怎么来了。”
林见微选了个稳稳落脚的地方,才抬眸看他:“我找你。”
“何事?”
“你把手伸出来。”
“?”
“放心,就我这身手,怎能偷袭你。”林见微背着手,藏在鼠裘里,“是有东西要送你。”
秦著还是迟疑。
林见微:“……放心,不碰你。”
秦著这才将自己的手递出去,但紧盯着她的动作。
林见微在背后将珠子摘下,缓缓套进少年手腕上缠两圈,以免对方以为她企图用珠子绑他,一个反手就把她摔进河里。
“这款香和珠子的图案都是专门为你配的,叫‘无人之境’,怎样,喜欢吗?”
她捏着两颗珠子,轻轻松手。
香珠弹在秦著手腕上,有很轻微的麻痒。
他有些不自在地收回手,胡乱转两圈,将那股奇怪的感觉磨走。
尾指撞在小木片上,他抬手看了一眼。
木片一面光滑无字,一面刻着“著”字。
手腕靠近,他便能清楚闻到香珠散发出来的、带着两人混杂暖意的气息。
那种好似在无人密林深处,干枯的木叶被细雨一点点打湿、变润的味道。
好闻,可——
这味道太熟悉。
手腕蓦然变得灼热。
林见微送完手串就走,没有停留的意思。
秦著的眸子像是生了火,落在少女后脖颈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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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偷偷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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