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再找您拜托件事。”
高红丽一开口,说出来的话出乎了在场其余两人的意料。
“什么?”袁九沐下意识地反问了声,“还有个委托啊?”
“这,这,这不是旭日向导这事,这事,这事光成了向导还不成。”
高红丽说这话的时候连带着嗓音都在发抖,她反身,一把抓住了还未回过神地项旭日的胳膊,她死死抓着,似乎犹豫了半天才鼓起勇气来。
“袁先生您还打算接个委托吗?”
袁九沐大概猜到是这么一回事了,他猛地深吸一口气。
“姐,生意不是这么做的。”
“我我我我我不是占你的便宜,小袁,不袁先生,姐我不是来占你的便宜。”
高红丽手掌用力,这是项旭日第一次知道他那平日里看着瘦弱的母亲竟能够发出这么大的力量,高红丽手掌的力道仿佛默默地在证明她自己的勇气和决心。
这个母亲盯着袁九沐,小声问。
“您看您都帮过一次忙了,您就再帮一次,我,我们家可不差钱,您,您说个数,您看您,您能来指导旭日可以吗?”
榆萌萌正在和白朔一起玩。
说是一起玩,不过就是在这对于两只巨兽巴掌大的地盘上玩捉迷藏的游戏,亏得榆萌萌还有光学隐身的效果,不然这捉迷藏都玩不起来。
【白朔,】榆萌萌从天台探出头来,【蹬鼻子上眼是什么意思。】
【蹬鼻子上脸,】白朔帮它纠正了错词。
【哦。】
榆萌萌转过身去,它明白了原来是‘脸’这个词,少年哭腔太大,它也不知道是眼还是脸,那只跟着来的小量子兽是个不爱说话的哑巴,榆萌萌也不知道楼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白朔爬上来,【怎么了?】
【吵起来了,又吵起来了,袁九沐生意不好做呢,他那里怎么一老吵起来啊?】
“我不去!我都说了我不要!”
静谧的楼道里回荡着少年的声音,“少骗人了!我已经是向导,其他的听天由命就行了,别搞培训了,你知道一年要多少培训费吗?你知道一年才选多少人进吗?”
项旭日的声音在过道里不断地碰壁折射,就像是幼狼的嘶吼,凶狠中透着稚嫩,袁九沐微微皱了下眉头,反手锁紧了房门
“都说了钱的事情你小孩子不用担心!”
“对对对,不用操心!所以你就打着袁哥的算盘是吧?你丢不丢脸啊,我都觉得……”
一声清脆巴掌响回荡在走廊里。
房间里的声音瞬间小了下去,少年的啜泣声在空间里无比突兀,房间里的袁九沐僵在原处不敢动弹,许久以后,高红丽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你好好读书就可以,大人的事情你不要操心。乖,告诉妈妈,你觉得你天赋怎么样?你天赋是不是可以?那么多人都没看出来你的身份,你的天赋是不是很好?”
项旭日抿着嘴不说话,站在这母子俩面前只觉得万分尴尬。
“你和我说话啊!”
高红丽真的急了,“你这个时候就不吭声了?你刚刚不是很能说吗?叫你开口的时候你又闭着嘴了?袁先生,小袁,你能看出来吧?”
她求救似的看向袁九沐,“袁先生你能看出他天赋是吧?能吧?”
袁九沐张嘴,话还没说出口呢,项旭日红着眼,哑着嗓子开口了。
“不好,一点都不好。”
高红丽倒吸一口冷气。
“怎么会不好,那么多人都看不出来,怎么可能会不好!”
高红丽握着自己儿子肩膀的手背青筋爆出,“那可是军校啊,出来以后能去当干部坐办公室拿铁饭碗的好地方。你看看妈妈,你看看妈妈……”
高红丽用力抬起项旭日的下巴,男孩半边脸都因为刚刚那个巴掌肿了起来,高红丽视而不见,却让自己的儿子好好看看自己。
“妈妈真的很累很不容易了,这个机会真的难得,袁九沐哥哥是个很强的向导,他很厉害,你听我说。”
项旭日眼中含着泪不愿意去看,高红丽手指用劲,使劲把男孩的脸掰了过来,好让袁九沐看看。
“让袁九沐哥哥看看,你让他看看,看看!”
袁九沐自内心无声地叹了口气,高红利此刻就像是魔怔了般,他都还没来,事情都还没答应没个影子呢,高红丽就已经把未来十年,甚至项旭日未来一辈子都安排好了。
“我不想参加什么培训。”
许久以后项旭日开了口,男孩张嘴,这才发现自己嘴里有着铁的味道,血水和泪水混在一起,苦涩又怪异。
“太晚了,就算是向导也太晚了,妈,你以为我没问过人?你以为我没问过价钱?其他人都是从小开始培养的,我高二了,你知道我这个年纪再去培训一年要多少钱吗?我们家有钱吗?”
项旭日眼中已经没有了光,泪水含在他的眼中,却折射不起来任何光彩,他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的脚尖。
“我们家很穷。”
最亲近的人才知道怎么伤人最疼。
“就你之前给的那点钱?我们家一分钱都没有,只有一套破房子,难不成你要贷款让我去参加什么培训班吗?”
高红丽再一次猛地举高了手掌,这时,袁九沐终于忍不住了。
叽!
隔间里那台老式收音机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爆鸣,一下子吸引走了房间里那对母子的注意力,身为向导的项旭日第一时间捂住了耳朵。
“妈的,又坏了。”
袁九沐骂了一声,急急忙忙走向隔间,他用力推开那扇门,老旧的房门发出了吱呀一声尖叫。
叽叽叽!
袁九沐表情木讷地站在那台收音机前,一动也不动,而随着他精神丝线的影响力逐渐减弱,最后这阵刺耳的爆鸣声终于缓慢消失了。
这个场外音就是这场无意义表演的终止符,袁九沐站在收音机前叹了口气,无声地抹了把脸,而后他挤出来了一个笑容。
袁九沐从隔间伸出头来,笑了下。
“没事,就一台机子坏了,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还继续,谁还有心思继续啊?
高红丽已经放下了手,项旭日后退一步,别过头去抹了把脸,袁九沐再次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他回过头合上隔间的门,假装继续刚刚的话题。
“姐你说得没错,旭日啊,他的天赋确实很不错。”
听到‘天赋很不错’时,那一瞬间红着眼的项旭日眼睛明显亮了一下,但又逐渐消失了,他眨眨眼,将情绪收敛起来,可高红丽听到这句话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我就说他很不错吧,我就说……”
“但项旭日这事我也不打算继续管了,”袁九沐无奈,“打孩子也没用,我也没办法。”
袁九沐这话一出,高红丽的内心顿时变成了一团乱麻,可袁九沐这些年在市井生涯摸爬滚打的经验也派上了用场,他低头,倒是看了项旭日一眼。
“呦,哭的这么伤心啊?”
项旭日别过脸去,眼泪却滴滴答答往下落。
“多大点事,我开事务所,多少家长里短没见过,离婚委托接的多了去了,”袁九沐笑着从一旁桌面上捡起一包湿毛巾,他递给项旭日,又抽出纸巾给了高红丽。
高红丽因为羞愧不愿意接。
“拿着。”
袁九沐强行把湿纸巾塞到了高红丽手里,他自嘲一声,“姐,你今天来的巧,要不是我搞个大扫除,我还真找不到这湿纸巾在哪里,我以前就狠下心买过几包,后面都找不着了,你需要就拿着用了吧。”
“我不是,”高红丽目光有些闪躲,“我不是。”
“你不是啥,没啥,”袁九沐把湿纸巾塞好,“我帮不了旭日,是因为我自己也没读过书,我帮他啥,我连高考都不懂,我教他你不怕我教出个三长两短出来?”
高红丽拿着那湿巾,“那旭日真的考军校,到时候要考实操的……”
袁九沐,“我不行,但我认识的人多,不就是厉害的哨向吗?我给他介绍一个就是的。”
项旭日拿着冰冷的毛巾捂住自己的面颊,那一处半边滚烫无比,半边冷凉透心。
一时间项旭日不知道是自己出现了幻听,还是在做梦,他抬起头来,盯着袁九沐问。
“你在可怜我们?”
半大不小的孩子其实最敏感,看事其实也最透彻,只是尚未经过社会敲打,总是说话太直接。
而这世间的事情,往往都要拐弯抹角头破血流无数道,才能最终表达出它原本的意思。
袁九沐回看过去,项旭日目光炯炯,里面有着热血和光芒,也带着羞涩和愧意。袁九沐在看到项旭日的双眼后,神色柔和了大半。
“哪有,这不是看你天赋好。”
而后袁九沐立马否认了收钱的事情,“钱就算了,红丽姐,这项旭日是个难能可贵的好苗子,不培养可惜了,我能帮他找个人带带,但是……”
“但是什么?”高红丽无比紧张。
如果今天有第四人在场,估计百分之百会认为这对母子是抓住了袁九沐的软肋,来骗同情的,但袁九沐此时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不清楚。
他心里全部明白,但全程毫不在意,最后只是和高红丽商量下。
“但红丽姐啊,无论结果如何,旭日他培养不培养的出来,都看孩子的个人意愿。”
高红丽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他不想读就不读,他不想走这条路就不走,”袁九沐提醒对方,“我朋友说了,当家长的只能帮一时,决定了的路是要靠自己一辈子的。”
高红丽眼眶又红了,她小声道,“抱歉。”
“和我说有什么用。”
袁九沐最后打了个圆场,他点点一旁的少年。
“和他说才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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