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玉在等陆强回来。
她坐在桌前，餐桌上的饭菜摆在那儿，就像是电影厂出来的道具一样，看着有模有样，实际上毫无温度，仔细瞧瞧的话，甚至能在盘子和桌面接触的地方摸到一圈灰。
门锁发出了响动声。
女儿然然立马就跑到了门前，她踮着脚，试图够到门把手。门外的人一用力，直接撞到然然脸上，小姑娘啊的叫了一声，陆强刚进来，就听到他爸说了一句。
“然然她哭了，等你回家呢。”
“怎么又哭了？”
陆强一肚子不耐烦，他一边脱鞋子一边和然然抱怨，“你一天到晚怎么天天都在哭，老子回来就哭，你就不知道让我安心点，天天给你们娘俩擦屁股，擦屁股！”
然然捂着脸不说话。
“怕不是个傻子。”
陆强把鞋子甩到一边，随便套了一双拖鞋，直接走到了楠玉面前，他拉开椅子往下一坐，拿出手机就开始玩，楠玉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然然捂着脸跑到了卧室。
房间里回荡着短视频突兀而又尴尬的笑声，陆强滑过了七八个小视频，噗哧笑了下，他而后看了妻子一眼。
“吃啊？”
陆强示意。
楠玉没有理他。
陆强笑了，但那种笑容和刚刚看到短视频有趣内容时的不一样，是一种带着蔑视的笑容，陆强看了桌上这些东西眼，将手机往桌上一扣，又看了过来。
“给老子甩什么脸呢，你当初要我每天至少陪你吃一次饭，我陪了，你要老子给你面子，老子给了，再算上里里外外那么多道歉的事情，我还欠你的少吗？楠玉公主？”
楠玉公主这个词让楠玉整个人重新有了一点反应，她坐在原处，乱发悉悉索索地搭在油腻腻的额头上，就像是这混乱而又泥泞的一切。
楠玉拿着自己的筷子，却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你去看了爸了吗？”
陆强听到这个消息抬头撇了客房一眼。
“没，”他又想再看手机了，“看不看不都是一样，死不死的没啥区别。”
楠玉终于抬起了头。
她才二十四岁，才毕业不到三年，但她此刻看上去是如此的憔悴，黄干黑瘦，黯无颜色，坐在自己面前的陆强三十六，大了她整整一个轮回。
对方穿着皮夹克，带着潮气的朋克项链，耳朵上别着香烟，头发打理的整整齐齐，而楠玉除了这套家居服，她甚至都不记得自己上次穿得精致一点是什么时候了。
但她又没有需要穿得大气精致一点的时刻，楠玉打扮了、穿漂亮了又有什么用呢？
“陆强，我不开心。”
这是楠玉直视她丈夫后说得第一句话。
陆强听后立马犯了一个白眼。
“这不是我的问题，这是你的问题！”
楠玉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好像自己就是一切的原罪般，实在是忍不住了陆强把手机往口袋一塞，直接怼了回去。
“都看了那么多是医生了，医生说了是你的脑子有问题，不是我有问题！是你自己太要强，自己和自己过不去才搞成这个样子的！开不开心不是我决定的，是你自己决定的！”
眼泪噗嗤噗嗤从楠玉眼中往下掉。
“又他妈哭！又他妈哭！又搞得好像我对不起了你一样！我有什么对不起你楠玉？结婚之前你为什么找得我，不就是因为老爷子有能耐，我问你，老爷子的事情我隐瞒你了吗？”
楠玉哭着摇摇头。
陆强指着旁边房子问。
“我迎你进门的时候对着你爸磕头说我们家至少给你准备了一套房以上，我骗你了吗？我骗你们家了吗？”
楠玉抽泣地捂住了嘴，她再次摇了摇头。
陆强站起身来。
“结婚以来，你他妈的天天都不高兴，是你自己说的不在意我过去的，我大你这么多，有问题有异常你自己说了自己能理解，这点我骗你了？”
声音越来越大，然然抱着小兔子玩偶来到了卧室门口，她战战兢兢地看了这边一眼，陆强一眼瞟过来。
“滚我爸那里去！”
然然忍着哭声去找爷爷了。
“这些东西，每一次去医生那里都要说一遍，每次去看脑子都要和人解释一遍，我陆强已经做得仁至义尽了，不要怪我态度不好楠玉，你看看你自己！”
陆强指了指整个房子。
“你说你要衣食无忧，钱是我赚的，你不出门，你就只带孩子。你说你要当全职主妇，你看看你把家操持成了什么样，你说你要好的多的，钱我都是直接给你管的。”
楠玉深深闭紧了眼，可眼泪还是顺着眼角不住地往下落。
“不是我把你逼疯的，是你自己把自己逼疯的，你他妈还想把我逼疯了是不是？结婚才几年你想想，几年，你自己照照镜子你现在长什么样！你他妈还走得出去，上得了街？”
楠玉终于忍不住了，嚎啕大哭起来。
陆强最恨她哭起来的样子了。
“你说你到底想要什么，你说你到底要干什么？离婚你又不愿意，干别的你也不愿意，楠玉，你自己问自己，孩子被你带成那样，带成了哑巴，你就没一点事情是做得好的！”
楠玉大声地哭着，哭着哭着，她的眼泪越来越少，声音就像是从肺里活生生地抽出来的一样，一种近似于鬼泣般的声音在房屋里打转。
“我好后悔，”楠玉说。
她说，“我好后悔。”
陆强呆了不到半个小时就走了，只留下她泪流满面地坐在桌子前。夜幕降临，直到房子都黑的看不见的时候，楠玉猛地一惊。
她记起来了自己的女儿。
楠玉摸着黑跌跌撞撞地来到了客房门口，老式建筑的房间都小，更别说这间被隔出来的客房，狭小的房间里弥漫特殊的老人臭还有棉被终日不见太阳散发出来的潮气。
她来到床前。
然然抱着兔子玩偶蜷缩成了一个圈，躲在了爷爷怀里。
楠玉呆呆站在那里，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回旋——
我好后悔。
旺达海还有袁九沐他们回到国王大厦的时候已经快晚上六点了，还没等袁九沐到家，榆萌萌早就飞回来了，它趴在那儿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躲在‘大’字下面沉沉睡了。
进去的时候红茶瞪着大眼睛盯着头顶上，旺达海没看见。
“走啊！”
他踢了一脚红茶的肥屁股，红茶无比哀怨地抱怨了一声，跟着进去了。
“袁哥袁哥！”
“嘘！”
袁九沐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旺达海立马安静下来，袁九沐往过道里看了看，精神丝线探测了一圈，又猛地收了回来，他轻轻合上门。
“旺达海你确定自己最后没看错？”
旺达海猛地点起了头。
“那个陆强他看不见红茶！”旺达海像是发现了新大陆般，他和所有人确认了一遍，“沈哥，那个陆强确实看不见红茶是吧！”
“你们继续，我今儿想太多了脑子疼，别理我。”
本来坐在客厅里玩手机的佘缑听到他们的动静立马起身合上储物间的门，顺便嘟囔了一句，沈祚看了一眼那人的背影后和旺达海他们确认。
“那位叫陆强的状态不对劲。”
红茶哒哒哒穿透了门直接陪佘缑去了，袁九沐不放心再看了外边一圈，他重点强调了一遍今天和张阿姨的谈话内容，旺达海第一个跳了出来。
“为啥啊，为啥生阿姨的气啊，要我感激我都来不及啊！”旺达海脸都红了，“不是还没结婚领证吗？快跑啊！她恨人家谩骂？”
“恨一个人有很多原因的，也许不是因为知道了…”
沈祚就冷静地很多，他坐在自己的专属座位上，看了房间里两人一眼，继续道。
“…也许正是因为，张阿姨把这件事挑破了。”
“啥？”旺达海瞪大了眼。
“狗，不，恼羞成怒是吧？”
袁九沐语文词汇量极少，半天没找到贴切地词语，他把那卷卷的不像样子的资料铺开又卷上，嘟囔着说了声。
“不是，今天张阿姨说的事情确认了一件事，那就是那位楠玉的情绪波动确实很大，而且那个陆强，那个陆强……”
“他不是个假的吧？”旺达海突然冒出来了句。
“你说什么？”沈祚眉头一挑。
“就哨向啊，我们搞主播的出了好多事情了，就哨向身份是假的啊，反正普通人又看不见量子兽，骗子贼多呢。”
旺达海抓抓脑袋，“我们公司专门签我这种哨向，就是因为有流量，之前几次圈子里打假，打了我几次嘿嘿都被打回去了，不过也有人被爆出来哨向身份是假的。”
袁九沐和沈祚对视一眼，旺达海解释了半天才把事情理清楚。
“袁哥、沈哥，也就是说，哨向这个身份很吃香，有些人会因为对方是哨向就无理由的喜欢他们的，”旺达海把逻辑顺了下，“那个楠玉很有可能是被骗了，她也许觉得哨向很帅，她又看不见，这不就被骗了？”
“可是他进过监狱，”沈祚提醒，“陆强进过监狱，监狱里的服刑记录可不会作假，那个是会反复确认哨向身份的。”
“啊对！”旺达海点头。
说到这里沈祚看向袁九沐，他示意那卷皱巴巴的资料。
“那卷东西是什么？你到底查到了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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