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写在前面

她凑近了些,一五一十在我耳边悄声说:

“我猜陛下应当长得好看。你想想,后宫嫔妃都是万里挑一的美人。太后年轻的时候,一定是其中最美的,不然怎么入的宫,怎么做的皇后?听说她也是平民人家出身的呐。既然是美人,那生下的孩子自然也不会差的。”

我笑了:“太后是曲阳侯的姊妹。都说外甥随舅啊。”

“啊——”阿昭的眼神显而易见地暗淡了下来。

曲阳侯长什么样,我并没有见过。

阿昭比我早入府三年,当她的脸还无需涂上这么厚的脂粉时,见过曲阳侯一回。

据称,那日的公卿大夫,多是肥头大耳,大腹便便,挤满了她的双眼,她目不暇接,心下猜想,大约最中央,年纪最长,身子最宽的那个,就是曲阳侯吧。

想要看真切些的时候,阿昭就被其他的舞女,歌女,侍女挤了开去。

当她恋恋不舍地抱着舞蹈所用的盘鼓离开,偷偷回眸,只见中央那人一手拉一个歌女,一手拉一个舞女,又吆喝着让另一个歌女为客人开嗓,声称要教她们音律——便在心里认定了,那一定是曲阳侯了。

因为都说曲阳侯是惜才之人啊。

就是这个缘故,他府上的女乐也比别处更多,都是全国各地搜罗来的,哦,不,应该说是踏破了铁鞋,寻寻觅觅,才寻来的。

——府邸上下都这么说,我的舅父也这么说。

来到曲阳侯府前,我已经离开了生活了一年半载的草庐,寄居在青州淮县的舅父家中。

青州没有蝗灾,没有大旱,没有遍地的饥民。

舅父是我们唯一可以投靠的亲人,他有六十亩的良田,两进的宅院,一个早逝的女儿,一张一天到晚总叹息着“无福”的嘴。

他因阿父得了病,叹“无福”。

因门口的枣树枯了,叹“无福”。

因阿妤多吃了一口汤饼,叹“无福”。

可他那日却从嘴里说出了:“阿姝啊,舅父帮你寻了个好去处,你要有福了呀!有福!”

这句话在抬棺人“露晞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的歌声中落了地。

那是河平元年的年末,冬日最冷的一天。

朔风凛冽,卷起了阿父新坟前焦黄的枯草,卷落了阿母旧坟旁桂树最后的残枝败叶。

纷纷扬扬的雪花被朔风裹挟着,飘落而下,把舅父口中的“福”字也变成了支离破碎的样子。

“是什么样的去处?”我那时长到了十七岁,声音颤颤,还含着阿父病逝落葬时的哀声。

“往曲阳侯家作舞女!去长安,天子脚下!多少达官贵人都在那里!岂非天大的福气?全国上下,最好的女乐,都要去曲阳侯的府中啊!”他的脸皱成了一粒坚硬的核桃,牙齿在风里打颤。

而他腰间的盘囊沉甸甸,晃悠晃悠,替他说出:曲阳侯家仆买舞女所出的钱,要比别家多出了五千。

而雪也在这“好归宿,好去处”的喜庆中,受了鼓舞,越下越大。

很快盖住了我在这个时代的阿父的坟茔,盖住了抬棺人的歌吟,盖住了哀泣,盖住了舅父絮絮念着的“舅父家贫”、“别无他法”、“为了阿妤,你的妹妹”的悲音。

河平二年的第一天,是我在汉朝所经历的第二个元日,天空铁青着脸,而我上了一辆去往长安的牛车。没有皂盖,没有帷帐,凌冽的风从四面八方灌进来,把我在这个时代最初的生活,统统吹散在了身后。

因为曲阳侯的惜才,且将旧时淮阴侯“多多益善”的名言谨记于心,奉为圭臬,我在济济一堂的舞女中泯然众人。

跳舞只在后院与内庭,阿月经过我身旁的时候,总是仰着头,而我不自觉地低下头去,所以她看不见我。

没有得到我舅父口中的“福气”,不过吃穿不愁,也免了摧眉折腰的苦恼。

“当今天子十八岁继承大统,那是建始元年,如今河平三年,应当是,嗯……二十五岁。曲阳侯要是那么年轻,没那么胖,看那眉眼也是不错的。”阿昭依旧纠结着天颜如何。

“要是咱们之中有人得了天大的福气,被天子……”

“后面的人!行宫重地!不许言语!”她的话被前头带路的内侍打断了。

虽然所谓行宫重地的战略意义我尚未领略,不过这话音之重,让所有人一下子噤声。

宫人引我们前往偏殿,或者是偏殿的更偏之处,需要一路经过曲折的回廊,在这回廊驻足,便可以望见大殿。

只见台阶靡靡,朱柱以白玉为础,画粱上盘旋着螭虎与青雀,俯首朝阙。

一整排禁卫甲胄煌煌,巍然屹立,俨然也成了错金银雕饰的一部分。

正是:

雕金楠以为柱兮,刻水杉以为梁。

饰白玉以为栏兮,阶靡靡而无穷。

沐之以日耀兮,白灿灿成奇光。

浴之以月华兮,波泠泠似琼浆。

廊缦缦拟阿房兮,烟袅袅而胜未央。

——倘若宫人口中的“重”是指其字面之意,或是指雕饰之重,那么这里确为“重地”。

交头接耳不被允许,驻足而视自然也是对行宫重地的亵渎:“行宫重地!岂可东张西望!”

在这样的呵斥声中,我们候在偏殿,也只能变作了墙角雕饰的样子,成为罗帷文秀上美人的一部分。

人声静下来的时候,一个音质醇厚,气势恢宏的乐声,或铿锵磅礴,或清朗悠扬,绵绵不绝,入了我们的耳中。

一个年长的内侍走了进来,罗帷上的美人活了过来,迤迤然拜倒,行过万福。他仰着脸,用打皱的下颌对着众人,待到行福全然完毕,才缓缓开口:“跟着来吧——”

这句话没有主语,若不是殿中没有猫狗,而他双眼所望之处也并无鸟雀,或许会让人会错了意。

不过,众人行福之后,依然保持着画中人肃穆的样子,不动声色,静默无声,只在内侍转身的那一瞬间,脸上各自露出了紧张,羞怯,或是暗生欢喜。

离主殿只有十几米时,走在前头的内侍又停了下来,忽然转身。

好在他依旧是仰着脸,容了众人将脸上的喜色、忧色、愁色、惊色都稍稍收敛:

“都记住了,入殿之后,不许抬头,稽首时三称万岁,礼毕之后,需等陛下……”

他的声音尖细,又仰着头,让这声音飘絮一样轻易随风而散,而无法在人的心头稍作停留。落在我心上的只有那宏伟的乐声,离主殿越近,声音越加清晰,而我屏息凝神。

随着最后一声清脆的金石之音,乐声停了下来,但余音绕梁,更绕在我的心上。

乐声既毕,一行人便流云似地入了天子之殿。

完结之后会修文,小说写了一年多,导致前后文的文笔和叙事方式有些不大一样。大概到了时疫部分才稳定了下来。第一次写小说,前文有些堆砌和赘叙的问题,会删减和重修,所以小说总字数可能会越来越少,万望包涵。初心之作,希望呈现在大家面前的是最好的。

看过第一版的朋友们,可以看看新版本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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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我文字的朋友能不能看一下预收《你不是朕的白月光》,架空仿汉,HE,SC,无穿越无金手指。动动手指,你就是小作者的白月光!哦,不,温暖的大太阳!

*温柔坚韧小太阳女主

*后知后觉腹黑帝王

皇帝萧珣自幼失恃,受权臣扶持,年少登基,不过是一个傀儡,一颗棋子,连后宫之事都无法自己做主。

他隐忍多年,步步为营,一朝夺回权柄,血洗权臣全家,扫除了朝野内外的权臣拥趸。朝臣称道,皇帝杀伐果断,有武帝遗风。也有人称,皇帝冷面冷心,连并无过错的皇后都不吝废黜。

处于见不到光亮的深渊太久,萧珣的铁石心肠中唯有一处柔情,那是他儿时青梅,长公主的女儿,皎若云间之月。

只是当他颁布封后诏书的时候,不知为何,心忽然痛了一下,痛的那个位置,曾有一个平民出身的女子,撞了上去。那女子抬起头,眉眼与他心上人三分相像,脸上跃动着隅中的阳光。

只是,那个女子,如今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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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鸢总叹自己命好。

垂髫之年,她救下的野犬,衔来一枚玉佩,家中田地,从五十变作了百亩。

过了及笄,她入了宫,虽只充做掖廷宫女,但不愁饔飧,缁衣换成了丝帛。

更不曾想,她一朝入了皇帝的眼。年轻的皇帝冷如山上雪,却独独对她露了笑容。

桃李之期,承受了污言秽语,卷入过牵一发动全身的朝堂争斗,但她陪着他成了真正的帝王,大权在握。

废黜了权臣女儿皇后之位的那日,陛下罕见醉了酒,将阿鸢紧搂在怀中,红着双眼对她说,终于能把最好的,送给最心爱的人了。

阿鸢无意在宣室的书案上,看见了御史草拟的封后诏书。上面的字长波横流,她认不全。唯认出了一个姓氏。她眼前浮现了一道端庄姝丽的身影,忽知陛下心里有一道白月光。自己到头来是为人作嫁,作了挡刀的棋子。

“你想要什么品级,什么封号,朕都能允了你。”

“陛下,我到了年岁,该出宫了。”

她相信,离了这四角的天空,天高地迥,总能寻一方宁静的土地和一个相知相守的人。

只是,无论到哪儿,身后总有人疯了似的追逐她。

那人说,他要找回他的太阳。

他在深渊太久,误把太阳当做了月光。

注:

【1】出自司马相如《长林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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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舞女(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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