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冉回到家，正好十点。
张琴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林志华半蹲着身子，正在给张琴泡脚。
林冉在玄关处换了鞋，叫了声：“爸，妈，我回来了。”
“哎。”张琴笑呵呵的应着，瞥见林冉鼓鼓囊囊的书包，问：“冉冉，你书包里装的什么啊？”
林冉将书包从背上取下来，提着书包带子，坐到张琴身边，拉开拉链，从包里面拿出一个苹果：“今天平安夜，同学送我的。”
张琴凑着往书包里看了眼，“哎呀”道：“这么多啊！你们同学关系还真不错！”
红润饱满的苹果塞满了大半个书包，有五六个的样子。
林冉把苹果放到茶几上的果盘里，感慨道：“是啊，大家都是好几年的同学了，关系能不好吗？不过，高考完大家就要各奔东西了。”
“哎，冉冉，你想考哪个学校啊？”张琴突然问：“马上寒假了，不是都说，到了高三下学期，成绩基本就定下来了吗。你们班主任说，你现在的成绩很好，上985没什么问题。你想好要填哪个学校了吗？”
“要我说，冉冉，你就填江市的学校，离家近，爸妈还能照顾你。”林志华插嘴道：“在本地读大学，还经常能回家，你去了外地，人家说方言你都听不懂。在家这边，一切你都熟悉。到时候毕业了，就直接在这找工作。”
对于林志华这个建议，张琴很满意，她点点头：“就是，虽然咱们江市的学校不是最好的，但是胜在我们是这儿土生土长的人！”
林冉抱着书包，脚尖并起，低头没吭声。
林志华给张琴擦脚，端着水盆进浴室了。
张琴踩上拖鞋，越想越兴奋，拉着林冉的手，不住的说：“乖女啊，我跟你爸这些年，也攒了点儿钱，等你上大学，工作定下来，就把房车给你买了。到时候再托亲戚朋友，给你介绍靠谱的男生，这辈子啊，安安稳稳的也就过去了。”
“妈……”这些话林冉听的耳朵都起茧了，她皱了皱鼻子，心里有点闷。她爸妈希望她上学时最好话都别和男生讲，可大学一毕业，就要催她马上结婚。
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张琴扭头，“林志华你快点儿！冉冉还没洗澡，你磨磨蹭蹭的干啥呢！”
“出来了出来了。”林志华应着。
等他出来，张琴推了下林冉：“乖女快去洗澡，明早上还得上学呢。”
林冉抱着书包进房间，拿了套换洗衣服，进浴室洗澡。热水流过身体，她忽然茫然，仰起头，盯着浴室的天花板看了会儿。
不知道还要不要考清大。
也不知道，该不该听父母的话，就留在江市。
-
也许是昨晚哭过，第二天林冉醒过来时，眼睛有点痛。
她揉着眼睛，迷蒙着睁开眼，室内一片漆黑，天还没亮。她摸索着摁了开关，灯亮起，眼睛有点刺痛，缓了会儿，才回过神来。
闹钟还没响。
林冉坐起来，想了会儿，弯腰从床底找出一个鞋盒子。盒子有点旧了，忘了是哪一年放进去的了。
她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本日记。
是她初中时候写的。
日记里面，隐晦的记了很多关于赵博远的事情。因为怕被人发现，所以赵博远是用“他”来指代的。
快三年了，她不太记得当时的心情。
但日记本很厚，她写的时候，一定是很期待的吧？
林冉抿了抿唇，把日记本放回去，将盒子踢到床底角落的位置。确认不显眼后，她才起床洗漱。
到教室时，班上已经坐了好几个同学了，大家都小声地在念书。
林冉习惯性的朝自己的座位走过去，忽而，脚步一顿。她眼中浮现出淡淡的惊讶。
在她座位的后排，坐着一个男生。
男生规规矩矩穿着三中的蓝白校服，校服拉链拉的一丝不苟，他拿了本书，认真地看着。如果不是那标志性的寸头，林冉会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可，坐在那的男生，的的确确就是陆无别。
林冉的思绪有点乱，她扯着书包带子，慢吞吞的坐到自己座位上。
这个世界是真实的吗？
还是说，她还在做梦？
她怎么在早自习的时候见到陆无别了呢！
过了会儿，身后的男生戳了戳她的背。林冉慢半拍的回头，问：“怎么了？”
陆无别指着书上的一句话，问她：“这什么意思。”
林冉垂眸看课本。是高一的语文书，她念出来：“氓之蚩蚩，抱布贸丝。意思是，那人看着老实，抱着布匹来换丝。”
“这样啊。”陆无别似懂非懂，又指着下一句：“那这个呢？”
林冉抬起手，戳了下语文课本下面的翻译处，“陆无别。”
“嗯？”男生漫不经心应了一声。
“你可以对照着下面的注释，然后自己翻译。”林冉说，抬头，很诚恳地看向他：“或者，买一本教材详解。”
陆无别皱了皱眉，眉心处拧出一个小小的川字。男生硬朗的眉眼，在此刻看起来茫然又无辜，他似乎是看不懂注释，又或者没搞明白教材详解是个什么玩意儿。
林冉有点儿想笑，她抿起唇，尽量憋住。
“我说，”陆无别顿了顿，“有这么好笑吗？”
林冉“啊”了一声。
陆无别把书往桌上一扔，手支着下颚，弯腰，视线和她平齐，慢条斯理道：“林同学，帮助弱势群体懂不懂啊？你这样嘲笑我，我很受伤啊。”
林冉丝毫没看出来他哪儿受伤了，可她确实有点想笑，抱歉道：“对不住。”
这个道歉，可以说很没诚意了。
陆无别手指敲着桌面，很虚心地问她：“除了教材详解，还买什么资料？”
林冉一愣。
难道，这个社会少年，真的准备好好学习啦？
见她呆呆的样子，陆无别哂笑道：“林冉，你该不会是——”
“嗯？”林冉应了声。
陆无别咬着字，慢吞吞的问她：“突然发现我的好，迷上我了吧？”
“……”
林冉头一次听人说这种话，她无言以对的转回身，开始背书。
第一次觉得，身后的少年，很不要脸，像个混混。
中午吃饭时，林冉和王佳佳一起挤食堂。
在长长的队伍中排到了想吃的饭，两人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着。
王佳佳捂着心口，仿佛受到了什么虐待，痛苦道：“小王实惨，冉啊，你不知道啊，我这一早上的，遭受了些什么！”
林冉吃着黄焖鸡米饭，摇头，“我不知道呀。”
“我！一个花季少女！”王佳佳心梗，欲哭无泪：“一个美丽的花季少女！”
林冉摇着头，又往嘴里扒拉了一口饭：“说重点。”
王佳佳生气：“林冉，你是不是不爱我了。你对我怎么一点儿耐心也没有。你都不关心我了。自从你和唐温书同桌以后，你对我的爱就越来越少，到现在，都不想听我吐槽了。”
“爱爱爱。”林冉招架不住，无奈道：“佳佳，你到底要说啥，直接说呗。”
王佳佳忧愁的饭都吃不下了：“早上陆无别竟然来上课了，这他妈太吓人了，他那么大一块，坐我身边，我气都不敢喘。尤其是！他竟然认真听讲了！搞得我看小说的时候感觉自己在犯罪一样。”
“怎么会像犯罪啊。”林冉奇了：“佳佳你虽然爱看小说，但你也是我们学校前一百名啊。”
王佳佳心痛：“陆无别都开始努力了，这个世界还会好吗？”
林冉叹了口气，一时间无言。
接下来的一个月，她每天都见到陆无别来上课。
早晚自习，白天的课程，他一节课也没落下。林冉偶尔去接水，回来时看见少年认真做题的身影，也有些感慨。
这个吊儿郎当的混混少年，竟然也知道努力了。
期末考试考完，学校很不人性化的将全校成绩排名，发到了家长的手机里。
林冉这次排第七，还算可以的成绩。张琴和林志华挺满意，尤其是张琴，抱着手机转了个圈，稀罕地不行：“我女儿真厉害！以后谁敢笑我，我就把我女儿成绩单甩他脸上，我是没你们混得好，但是我女儿优秀呀！”
林冉也忍不住笑了。
考试完，还要上几天课才放寒假。
出成绩的第二天，林冉又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谈话。周老师怕她给自己太大压力，一个劲儿地喊她放轻松些：“老师每次路过教室，总看见你在做题，冉冉啊，有压力才有动力，但是你还是要注意劳逸结合啊。”
林冉点点头，乖乖道：“老师，我会的，我没给自己很大压力。”
周老师喝了一口水，想到什么，又笑了：“老师记得，你高一的时候还有点调皮，会和王佳佳在上课的时候偷摸看小说，那时候老师还罚你写检讨。现在啊，都不用老师和你说很多，你就自己知道努力了。”
回想起那件事，林冉尴尬地将手放进校服兜里，“老师……”
周老师很欣慰：“你们都长大了，就连那几个刺头学生都知道该认真念书了，把你们送到大学啊，老师也算是教了第一届学生了。”
从办公室出来后，林冉上楼梯，拐个弯，到了3班教室。
教室里哄笑声一片，快放寒假了。
高三的寒假只有半个月，但对于被关了半年的高三学生来说，虽然寒假短，但它至少是个假啊！
林冉坐到座位上。
听到身后几个男生嘻嘻哈哈的声音。
“陆哥哈哈哈，你这个也太搞笑了吧我日。”
“您老人家努力学习了半个月，就考了一百六十六？”似乎是周俊驰的声音：“我瞎写也有两百分啊。”
“我给你讲啊陆哥，你还不如直接把答题卡踩脚底板，说不定也比这一百六十六高。”
听到一百六十六，林冉怔了怔。
这个分数……
林冉考了六百六十一。
倒过来，恰好是陆无别的分数。
在后排男生的笑闹声中，莫名的，林冉被戳到笑点，也有点儿想笑。
被他们笑话的陆无别，一直没吱声。
直到下了晚自习，林冉收拾好东西，正准备走。
身后男生懒散地叫她：“林冉。”
林冉回头。
教室里的人都走的七七八八了，陆无别没骨头似的歪在座位上，姿态闲散，他指尖夹着一张成绩单，晃了晃，上面三个鲜红的数字“166”，在灯光下格外刺眼。
陆无别垂着眼，吊儿郎当说：“帮我补个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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