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橙灿灿的烁着金光,庭院里杉木摇曳,风过境,卷起经久不散的淡香,夕阳明媚又多情。
曲着腿倒在藤椅里的一团人影动了动后,就着姿势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地起来走到不远处的鸢尾花前,弯下腰,抬手捻了捻在暖黄光线下格外妩媚幽蓝的花瓣。
张千艺转身去祸害边上高了一大截扎在花盆土堆的树,他伸出手掌,五指摊开,八片纤长又紧凑的绿叶与他手模模糊糊的重合。
这树老张买回来时,有个喜气洋洋的名字,叫八方来财。
彼时,张千艺刚睡醒,耷拉着眉眼趿着拖鞋下楼一出门就瞧见这么个绿油油的玩意儿,听老张春风满面地向张钰介绍。
后者一脸你开心就好的麻木表情,扭头见他,张钰目光从眼尾滑过来,指着那盆树问:“觉得咋样?”
张千艺还真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端详了一番,最后在老张兴致勃勃和张钰志在必得中,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气死双方,他顶了顶腮帮,说,“像鸭爪。”
张钰翻了他个大白眼。
回忆结束,张千艺这回完全不手下留情三下五除二地就薅秃了几片叶子,只剩下孤零零的一节枝干,在风中瑟瑟发抖,受惊的猫儿似的。
没等他玩多久,庭院外,一辆轿车停在门外,紧接着合叔就拉开车门下来,在外边喊了他一声。
张千艺脸上的登时表情沉下来,显得愈发闷闷郁郁。
惊的老合在车上犹犹豫豫,旁敲侧击地问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张千艺手撑着太阳穴,倚在座椅里打盹儿,闻言眉梢动了动,裹挟倦意的回说没。
合叔不再问,稳稳当当地开着车。
张千艺是很困,但他睡不着,跟环境没多大关系。
他侧眸,车子上了高速,连转两个弯,他看着落日光辉被犹如电影里的末尾慢镜头被逐帧拉长,城市尚未入夜却早早亮起的万家灯火,赤橙与灰蓝在车窗中央极限融合又在刹那间上演吞噬。
车子停下时,他刚巧做完一个短暂却凌乱缤纷的梦。张千艺在车上发了会儿愣,才跟合叔道谢后来开车门下车。
老张的老朋友了,张千艺小时候见过两回,不过对方始终严肃着不苟言笑,他天生不喜欢冷感太强的人,不愿意热脸贴冷屁股,所以对这位叔叔的印象不深。
这次倒不是见他,而是他要来这边读高三的儿子 ,正巧和张千艺在一所,估计是爸爸担心儿子所以联系了老张。
老张为人仗义疏财,一听就拍板答应了,离开学还有一周时跟张千艺讲了,说人落地了,他去接接,然后三人一起吃个饭,熟络熟络。
张千艺自然是懒得去,可惜老张的强权压制独裁民主,他就只能敢怒不敢言地跟着来。
出入包厢的人大多穿着华丽奢靡,要么也是规规矩矩的正装。张千艺穿着黑t和灰色大裤衩,踩双人字拖进去,亏得服务生反应快,领着他往楼上包间去。
门是合紧的,张千艺在外吹了半分钟凉风后推开门。
老张想着还是接待学生,选的正正经经的地儿,整体低调雅致,暖色琉璃吊灯映着光滑的大理石面,黑中浸着点点细碎星光。
那位林叔叔的儿子正对这门坐,张千艺视线越过老张宽厚结实的肩膀,率先被人晃了下眼。
芝兰玉树。
几乎是瞬间,他脑海里浮现出语文老师上课时拿粉笔砸中昏昏欲睡的他时,好脾气地内涵了下,“看看班长真是坐的端正嘛,瞧人就芝兰玉树的。”
张千艺没醒,顺着周遭同学一起看向第一排坐的笔直的陈远,皱眉在心底默默表示不认同。
老师眼神儿真是不好,班长正在借着书掩护偷偷摸摸干坏事呢。
很白,白到似乎有点轻微的病态,五官标致,眼尾微垂,整体偏淡和洽然,浅粉淡色的唇角始终蕴着温文尔雅的笑意。
老张听到开门声也转了身,一瞧见自家儿子着不修边幅的邋遢样,不满道:“不是让你穿的正式点?”
正式啥?我又不相亲。
张千艺随口说自己忘了打发他,拉开他身边的椅子坐进去,自己动手夹了几个菜吃。
他态度冷冰冰的,老张觉着这事儿估计悬。
一筹莫展之际,张千艺手上的动作忽地停下,他放下筷子朝坐在对面的人笑了笑,自我介绍道,“张千艺。”
“林暮夏。”
老张看两人勉勉强强算认识了,心着落不少。张千艺性子直,说话做事都随心所欲惯了,他起初担心冷场也不无道理。
看着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一回一答交流上时,老张一颗心彻底落地,他抬手肘戳了戳坐在旁边的儿子说,“你要向小林学习学习,人家学习可好。”
张千艺眉心直跳,他敷衍地嗯嗯两声。
老张早吃饱了,他目光锐利地在俩人和桌旁之间扫视一番。张千艺清楚他德行,看他这样就大事不妙。
果不其然,老张拍了把张千艺手臂,疼的他差点骂脏话,又笑意盈盈一脸慈爱地看向林暮夏问他能不能喝酒?
又来了,张千艺烦他把生意场那套整来。
他刚想说人家一高中生你就别强迫了,没想到林暮夏应得更快,他点头说可以喝一点。
老张顿时喜笑颜开,开了早早就被冷落在一旁的红酒。
张千艺抵不过,跟着喝了三杯。
老张半路匆匆忙忙避开二人去接电话。
话最多且善于活跃气氛的人一走,氛围就诡异地安静了。张千艺作为算自家老爸半个酒友,酒量出奇的高,这会跟没事人似的,就是有点困。
反观对面林暮夏反应比较明显了,他皮肤白,泛上点红晕都像精心装扮的上台舞者。
想来这样标准N好学生模样的人日常作风习惯自然也是健康养生的。
张千艺手心拖着下巴,无所事事索性盯着他发呆,他的目光是不对焦的盯在人身上应该并不会有实质性的伤害,就是显得有点呆。
林暮夏率先开口,轻声问,“你的名字是那两个字?”
张千艺眨眨眼,道,“千奇百怪的千,艺术的艺。”
林暮夏注意力放在他前一个字上,很少有人这么介绍自己。他没有第一时间给出回应,张千艺鸡蛋里挑骨头,在心里悄悄小声腹诽人家反应慢。
老张接电话前他略略瞥了一眼,发现是自己妈妈。老张出了名的妻管严,对老婆和言听计从没多少差别。
其实也没外界传的那么夸张,他俩就是性子有那么点互补的意思罢了。
张千艺打了个呵欠,眸子灵动地转了转不知道想到什么,他倏然往前倾了点身子说,“我们算认识了么?”
林暮夏虽然莫名其妙但还是小幅度地点了下头。
张千艺就指了指门外边的老爸,转头就卖,“老张是妻管严。”
他讲这话时脸上没有戏谑和调笑,只是表情尤为冷淡和认真,离得近了,林暮夏得以从中窥见一斑 ,却任然剩下丝他看不懂的情绪。
说完,张千艺就做了回去,自顾自地喝了口酒,跟没发生过这回事一样。
老张一分钟后就推门进来,不过却是急急忙忙火急火燎地走了,对张千艺说让老合来接俩人回去,自己临时去趟公司。
张千艺缓声问了句我妈呢?
老张说没事儿。
剩下俩人面对面坐,一个懒懒散散的半躺着一个彬彬有礼地坐着。这场景张千艺越看越觉得奇异,他不习惯有人在自己面前坐的这么板正,尽管林暮夏的坐姿很赏心悦目。
他抬下巴问他要不要回去?
林暮夏刚刚一直看着杯子这回有了点反应,他起身说可以。
张千艺揉着眼站起来,俩人一前一后出门,沿着廊道走了一段,张千艺突然停下来,林暮夏及时刹车,没出现电视上的撞背事件。
廊道幽深僻静,楼层位高,视野开阔整个城市的旖旎风光束收眼底,屋檐下明灯烛影憧憧。
张千艺打老合电话,等待过程中对他说:“你怎么回?带你一程?”
这话讲的一点情商都没有。
林暮夏说都可以。
张千艺往口袋里掏烟的手一顿,半道改成了棒棒糖,他咬开边缘包装纸含进嘴里,吱呀吱呀的响。
他说,那就送你一程呗。
林暮夏嗯了声。
老合接的快,在电话里说路上堵车了,要七八分钟到。
张千艺叼着棒棒糖,酸甜黏腻的味道往口腔里钻,他胳膊搭在栏杆上,微眯着眼眺望。
林暮夏一言不发地等。张千艺瞥他,雕塑似的站的挺拔,不显死板。他又不合时宜地想到了陈远,想着到时候去班上要是有人拿这件事起哄他,就把林暮夏搬出来。
林暮夏忽然抬眼,又偷偷议论人的张千艺心虚,他问:“你要吃糖不?”
“……”
林暮夏再次说都行。
张千艺不爽;“那是吃还是不吃。”
“吃。”
他心里舒坦几分,从口袋里翻出粉红色糖纸包裹着的糖,一看,乐了,“草莓味。”像是怕他临时变卦似的,张千艺囫囵塞进他摊开的手心里。
林暮夏半自愿半胁迫地咬着棒棒糖,酸的很,他表情差点扭曲。
张千艺不说话后,又自动回到了那副总是不大精神昏昏欲睡的模样。
在老合送林暮夏的过程中,他基本没睁过眼,偶然忽醒的一次是不小心磕到林暮夏肩头,张千艺迷迷瞪瞪听见他说抱歉。
得亏他半睡不醒否则就的狠狠讹一笔,例如,你的道歉诚意呢?
在林暮夏到公寓下车时,张千艺还倚着,突然伸手抓住他衣角,张口,声音浸透的微哑,“你那个班来着?”
林暮夏愣了下说还不知道。
张千艺眉蹙起,咕哝着应了声知道了,就半醉半醒地关上门。
黑色轿车扬长而去,林暮夏站在原地半分钟,转身前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发现格外明亮圆润。
今晚是满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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