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贺公子,如果我没看错的话,方才的铁花镖......是你身边的那个殷姑姑?”

“嗯。”他没否认,如实作答。

一个尚书府的大公子有会武功的随并不是什么稀奇事,稀奇的是贺重锦身边的殷姑姑从头到脚都不像是一般的侍卫随从。

江缨叹了一口气:“唉,女子的头发对于外貌来说至关重要,看来钱晓莲一段时间不能见人了。”

他转眸,温和地看向她,竟是又说,“不。”

江缨愣了愣,不明白贺重锦的意思。

见她疑惑,贺重锦不急不缓,十分耐心地解释着:“殷姑姑人称鬼手铁镖,这鬼手的意思,不仅是铁花镖的手法出神入化,更是她善于制毒。”

“制毒?”江缨微微变了脸色,“你是说殷姑姑对钱晓莲......?”

那一刻,贺重锦那副温润好看的面孔阴了些许,声音也沉了:“我让殷姑姑在铁镖上涂了少量的剧毒,直到死,钱晓莲都妄想生出一缕青丝,钱三盛多行不义,将江家取而代之,这是钱晓莲应得的。”

“什么?”江缨心中一惊,用一种惊异的眼光看向贺重锦。

这般凌厉的手段,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一个常年病弱的公子才有的,若铁花镖稍微偏了一点,留在哪怕只有一分一毫的伤口,剧毒都有可能让钱晓莲当场身亡。

江缨只觉得贺重锦又再次刷新了她的认知。

可虽是这样,她的心里竟还是难以对贺重锦产生一丝一毫的偏见,警惕不起来。

不知为什么,自己对他,总有一种亲切的感觉,说不清又道不明。

都说肉眼可见的外表最易迷惑人心,难道是因为贺重锦生得太过好看的缘故?

很快,他的脸上如骤雨初晴般再次恢复了温和,一语道出江缨的所想:“很意外吧,缨缨。”

江缨只是看着他,虽没有承认,但却没有否认。

他浅浅笑了笑,说道:“我与你不同,生在贺府,必须泯灭天真,才能有资格存活下去,世间如此,世事如此,汴阳城看似平静安宁,实则看似平静祥和的地方,又有多少风波暗涌,人心诡谲。

这些江缨自然是知道。

“是啊。”江缨早已看开,声音有些低落:“若非如此,江家也不会沦落至此,祖父在世时辛辛苦苦创下的基业,竟就这么被人夺了去。”

贺重锦轻轻握住了她的手,眼神灼灼,“缨缨,你信我吗?”

“信什么?”

“信你嫁我为妻,绝不后悔。”

江缨沉默了,她低下眼眸,被他握着的手久久没有抽离出来。

很早之前,江缨便明白一件事,誓言是最靠不住的东西。

当年钱三贵在祖父的灵前发誓,永远效忠于江家,兢兢业业辅佐江老爷,结果设计夺走了江家家产。

江老爷曾经也信誓旦旦地说要让江家的生意越做越红火,不再依附江家与贺府的交情,可后来因为靠着贺家,勉强将生意维持住。

就连爱慕她,答应带她远走高飞,不再让她再受煎熬的阿丑,也因为他的死终究成了一场空言。

许久之后,江缨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简简单单地回应:“好,无论如何,随了贺公子的心意就好。”

贺重锦的眼中明显闪过一丝失落。

她在顺从?

女子冰凉纤细的手被贺重锦握着,可这颗心,却没有在他的身上。

心久久地抽搐着,最终趋于平静。

前方一个双髻小女孩正提着篮子卖着兰花,那些兰花都枯萎了,可她依旧站在那里叫卖着。

江缨突然止住步子,记忆回转,男子面具伸出手,摸了摸小女孩的头道:“花......都要了。”

起初她以为,阿丑买这么多的快要枯萎的兰花回来是为什么,直到第二日,江缨无意间摸到了枕下的兰花香囊,那时她这才明白最近为何不再梦魇,睡的格外踏实。

阿丑......十年前的阿丑,会在哪儿呢?

江缨思量已久,才对他开口:“贺公子,你能否帮我查一个人?”

他再次展露出笑颜:“是什么样的人?男子还是女子,可有名字?”

江缨沉默了。

遇到阿丑是在与嫁入贺府的十年后的除夕前夜,他浑身是伤奄奄一息地躺在山崖下,血腥味引得两只狼蠢蠢欲动,好在被外出回来的江老爷发现,点燃鞭炮这才吓退了狼。

后来郎中说,他的嗓子哑了,脸被毁的很严重,只能愈合伤口,再难恢复曾经的样貌。

阿丑……

他用手指,在她的手心写下这个没有姓氏的名字。

不知样貌,不知身份,她连他的真实声音都没有听过……这么大的汴阳城,又该从何找起呢?

“缨缨。”见江缨脸色有些忧郁,贺重锦握紧了她的手,话语依旧温和,“但说无妨,无论找不找得到,我都会尽力帮你。”

许久之后,江缨将手抽离出来,二人继续往前走,她一边走一边组织语言道:“沉默寡言,外表冷冰冰的,心却像水一样柔,他说他叫阿丑......”

贺重锦的瞳孔不易察觉地动了动,笑了笑:“好,我记下了。”

虽然在汴阳城符合这一特征的男子实在太多,根本无从找起,可他就是这样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吗?

“你......”

贺重锦知她想要说什么,笑意盈盈道:“你是想说,仅凭这些,我很难找到这个叫做阿丑的人吗?”

“嗯。”江缨下意识不去看他那张柔美秀气的脸,继续道,“我只知道这些,贺公子若找不到便算了,你肯帮我的这恩情,我会记得。”

至于受伤、毁容、昏迷......那都是十年之后才发生的事。

她只觉得此刻自己心提到了嗓子眼,每次和贺重锦交谈的一言一语,他的一吐一吸就像那能乱人心神的经纶一般,再清醒的大脑也会一片空白。

贺重锦轻轻点了点头,捏着下巴故作思考:“的确困难,若还有线索就好了,缨缨。”

他突然叫她,江缨好半天才缓过了神:“怎么了?”

“他是你什么人?” 贺重锦似笑非地问道,“你为何要找他?是对你很重要的人吗?”

江缨的及时清醒让她止住脱口而出的回答。

贺重锦是贺府的人,他们刚刚相处不久,不能就这般对他毫无保留,再者,他们已成了夫妻,他要是知道她心里还念着另一个男子,多少是心有不满的。

于是,江缨转口编了句谎话:“不是很重要的人,从前他欠了爹爹的银子未还,我想着,若、若把欠账上的银子要回来,给城郊外他们的住处翻新一下已是足够了。”

“原来是这样。”他似乎信了,“好,我会尽力去找。”

才半个时辰的功夫,街上的百姓少了许多,摊贩也逐渐收了摊,江缨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是该回去的时辰了。

困意愈发重了,头也沉,她走路时不小心与贺重锦的肩头触碰了一下,紧接着也不知怎了。对方轻轻笑了一下,说道:“困了吧。”

“是有些困了。”

“我背你。”

“不必了,贺公子。”

起初江缨还不太好意思,兴许是太困了,就不自觉地挽起了贺重锦的胳膊,昏昏沉沉了一路。

不远处,一辆八人所抬的华辇越来越近,街上的百姓纷纷自觉避让,华辇之上的慵懒华贵男子正悠然坐着,一只手放在把手上,一只手用放在二郎腿上,用折扇轻轻敲击膝盖。

贺重锦在看到华辇上的男子时,温和的眼神逐渐阴鸷了下来。

而男子仿佛早就知道贺重锦的存在一般,恰巧将视线投射了过去。

剑拔弩张的气氛在二人之间遥遥传递着。

急于离开的百姓不小心撞醒了江缨,道了声歉后,她听见他们小心翼翼地低声交谈:“今日刮了什么风?这么晚了萧世子怎么出来了!”

“别说那么多了,快走,小心小命不保。”

听到萧世子这个词,江缨顿时清醒过来,笼罩的困意瞬间全无,

萧涣?!

汴阳城谁不知道这个名字?舞阳侯之子萧涣。

当今朝野之中,若说除了陛下最具权柄之人,当属舞阳侯萧景棠莫属。

江缨曾听江老爷说,萧景棠是少年英才,十八岁时便上阵杀敌立下赫赫战功,二十二岁便入朝为臣,他善于权谋之术,助新帝一统朝堂,深得两朝皇帝重用,而当今皇帝登基后,他的姐姐为萧皇后,宠冠六宫,萧景棠更是被封为舞阳侯,权势滔天。

可是任谁想得到,萧景棠的独子,萧世子萧涣,性格暴躁肆意,古怪无常,满城百姓暗地里都称他为‘活阎王’。

她清楚记得上辈子,也是在这条街,有个无知少年冲撞了他的轿子,萧涣轻描淡写地命人当场将少年的腿活生生的打断了。

舞阳侯竟生出萧涣这样一个暴戾的儿子,无人不觉得匪夷所思。

感受到身边女子细微的颤抖,贺重锦紧紧揽住江缨肩膀,这一动作让她的心瞬间安定了下来。

贺重锦十指紧扣她的手,准备不过多停留,牵着她快步往前走。

可岂知就在下一刻,身后萧涣的慵懒又极具攻击性的声音叫住了两人:“等等。”

江缨心道不好,萧涣定是要拿他们开刀了。

她下意识看向贺重锦,那人的神情依旧平静,眸色却透着隐隐的冷冽寒意。

贺重锦虽然是贺尚书的大公子,但是并不受家人待见,地位与寻常臣子家的庶子无异。

别说庶子,就连嫡子见到萧涣无不心生恐惧。

他难道......一点也不怕萧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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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榴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