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禅从坐垫上起身,发现后面站着位模样俊俏的公子,一席月白大氅,长身玉立,如美玉无瑕一般的人,一看就是个教养极好的世家公子。
打从安禅入了南安寺,就在屋中潜行修佛,立志成为这寺庙之中像静悟住持一样的名僧,从不与施主们有过什么交集,也极少有人知道他的名字,是在何时认识了这样一名贵公子?
难道是仇家?不会啊,他和弟弟一向与人为善,怎么会平白无故和人结仇?
小和尚介绍道:“哥哥,这位是贺府大公子贺重锦,今日来寺中祭祀的。”
对方的脸上洋溢着温和的笑,而后双手合十朝安禅行了一礼。
“施主,不敢当,不敢当!”安禅有些受宠若惊,问道,“不知施主找贫僧,是有何要事?”
“重锦,确有一件很重要的事。”
贺重锦说着,拿出一包红色锦囊,递给了安禅:“安禅师父,有样东西,只有你能识得。”
只有他能识得?
安禅半信半疑地接过红色锦囊,解开一看,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枚红得纯正鲜亮的梅花吊坠。
小和尚见了这东西,不由得吃惊地捂住嘴巴:“哥哥,好漂亮的吊坠,这是水晶吗?”
贺重锦温柔地摸了摸小和尚的秃头:“错了,这是北红玛瑙。”
听到这个名字,安禅突然想起了什么:“贫僧在经书上曾翻阅到此物,公子,这是真的北红玛瑙吗?”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安禅找来一盏灯火,在灯火的照映下,梅花吊坠不可思议的质地肉眼可见,只是不知为什么,看上去有些黯淡无光。
"货真价实。"贺重锦观察的安禅的反应,又道,“安禅师父,重锦有一事相求。”
“公子但说无妨。”
贺重锦看了一眼小和尚,小和尚倒是机灵,说自己还要去打扫寺庙,便离开了房间,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北红玛瑙在安禅师父这里,我甚是放心。” 贺重锦说,“你是极好的高僧,希望参透这块北红玛瑙。”
“施主谬赞了,贫僧哪里是什么得到高僧......”
贺重锦笑着打断:“如此,就这样定下来了,还望安禅师父替重锦保密。”
安禅拿这那梅花吊坠,一时没反应过来,闻言忙着答道:“好,好。”
走时,贺重锦回过头看了一眼安禅手心中的梅花吊坠,眼中还残存着因为异常珍爱才会有的一丝不舍。
倘若遇到危险,危及到了缨缨的性命,只要带着这枚梅花吊坠,就还能护她周全。
*
贺重锦回到佛堂,佛堂中的油灯不知何时燃尽了,黑乎乎的一片。
于是,他找到那个小和尚,要来烛火,贺重锦担心他年纪小怕黑,没说是灯灭了,只说夜里寒凉,想放在手边暖手,所以托着一盏蜡烛,独自返回去点灯。
烛火与灯芯相通,照亮着贺重锦那张俊逸的面孔。
突然,他眼前一黑,一双纤细的手盖住了他的双眼,紧接着是捏着鼻子,故意放粗的话语:“猜猜我是谁?”
片刻,贺重锦勾起唇角,他伸手摸了摸那双软软的手,指尖突然触碰到对方手指上用草编织的戒指上。
江缨心道不好,上山时她在路边无意间看到了一朵洁白的野花,便编织成了戒指戴在手上,这件事,贺重锦也是知道的。
糟了,忘记摘下来了。
以前在江府的时候,她总是这样幼稚地戏弄江老爷,现在难得像这样戏弄贺重锦一次,还触了霉头。
正当她刚要乖乖就范的时候,谁知贺重锦嘴角勾起一抹深深的弧度,随之开口道:“我不知你是谁。”
江缨:“???你......”她赶紧变幻嗓音,继续粗着嗓子说道,“贺重锦,你真的没认出来?”
贺重锦温声道:“你用手盖住我的双眼,让我无法视物,我当然认不出。”
这话江缨当然是不信的,她知道贺重锦一定凭着野花戒指就认出自己。
只不过,细心的他知道自己会触霉头,故意配合她佯装不知道罢了。
贺重锦还在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这位仁兄,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是谁了吗?”
江缨松开手,说道:“贺公子,是我。”
贺重锦转过身,便见到了这时本该待在贺府的江缨,她还是穿着一身藕荷色的披风,那双杏眼比希望明亮干净了不少,仔细瞧着,面颊比刚刚嫁进贺府时还要圆润饱满了一些。
毕竟,梅园的伙食实在是太好。
白日里,江缨想留在南安寺,但贺重锦却坚决让白芍带着她回去。
谁知,到了贺府,她还是一个人架着马车,夜黑风高之中回到了南安寺。
她与贺重锦,是朋友更是夫妻,怎么会将他一个人留在南安寺?未免太过不厚道。
不顾他的意愿私自回到南安寺,贺重锦开口第一句并不是责备,而是关切地询问:“怎么来的?”
“贺公子放心,我是坐马车来的。”
“吃饭了没有?”
江缨笑道:“吃了,我给你带了晚膳,现在还未凉透,快趁热吃。”
说着,她打开了饭盒,里面是贺重锦爱吃的清蒸鲈鱼,还有蒜蓉木耳......都是清淡不腻的菜。
“我听殷姑姑说过,贺公子喜欢吃清淡的菜,结果反倒让你陪着我吃了这么久的荤腥,你也说过,我们虽然是夫妻,但没有主次贵贱之分,所以以后,你吃一个月的青菜,我吃一个月的荤腥。”
他愣了愣,笑意更深:“好。”
“贺公子。”实在忍不住,江缨终是问他,“我来南安寺,你不怨我不听你的话吗?”
“来便来了。”他只是答,“你若来南安寺陪我,我也能够照顾好你。”
又是心头一暖,江缨怔怔地看了他很久,察觉到自己的失态,立马转移话题:“贺公子,菜快要凉了。”
好在二人在静悟住持发现之前将那些菜都尽数吃完。
静悟住持来时,贺重锦和江缨正跪在佛像前一动不动,好似已经拜佛拜了许久。
不过,她倒是一点也不关心这个。
贺尚书和贺夫人不在,留下了贺重锦夫妇这两个被贺府讨人嫌弃。
贺府对贺重锦不好,静悟对待他们二人也没一个好脸色:“贺大公子,贺少夫人是谁准你们穿上常服来祭拜佛像?”
贺重锦和江缨齐声回头,静悟那张脸此刻满是戾气,已然和白天里的静悟判若两人。
对于这种情况,江缨早已是见怪不怪。
江家势倒后,全家流落街头,连住客栈的银子都没有了,于是江老爷就带着全家去从前经商的好友求助。
然而,墙倒众人推,偌大的汴阳城,那些曾与江老爷有过交好的老板,无一不忘恩负义,没有一人肯出手相助。
从前她天真烂漫,经此一遭,人情淡薄这个词,江缨算是明白了个彻底。
好在静悟来之前,他们把那些饭菜吃完了,没被她发现,否则真担心去贺夫人那里告一状,徒增事端。
静悟手中的托盘上叠着整齐的两件白衣。
“贫尼方才有要事在身,才忘了提醒二位施主,若要洗涤邪祟之气,需彻夜素衣加身,还望二位施主换上。”
江缨接过衣服,手指搓揉着雪白的布料,而后将衣服重重地放回了托盘:“外面寒冬腊月的,你明知这素衣的布料单薄,根本抵挡不了风寒。”
“这就是二位施主的事了,若要洗涤邪祟之气,受一些苦难也是应该的。”
她气不过,上前就要和静悟住持理论一番:“静悟住持,贺重锦身上究竟有没有邪祟之气,我们都心知肚明,若把我们逼急了,真闹起来,看看到时候贺尚书是帮你,还是帮贺重锦。”
江缨无非就是吓一吓静悟住持,一来是想提醒那些装神弄鬼的把戏已经被她看穿了,二来贺重锦说到底毕竟是贺尚书府的嫡子,就算在不受贺家人的喜欢,也比你这个非亲非故的住持强。
本以为静悟住持听完这话,但凡是个识时务的聪明人,多少也有几分忌惮。
出乎意料的是静悟住持非但不怕,反而态度愈发的强硬起来:“贺公子,贺少夫人,礼佛之时穿上素衣,这是南安寺的规矩,否则休怪贫尼命寺中僧人强行给二位换上了。”
江缨和贺重锦不得不换上那两件素衣。
静悟住持走时,并没有关上佛堂的门,她冷冷一笑,暗中给了江缨一个轻蔑的眼神。
想对付我?那也要看看你们有没有那个命。
*
寺中的小和尚给贺重锦和江缨送来一个手炉,她想也不想,就将这个手炉给了贺重锦。
“贺公子,你身体孱弱,这个手炉就给你吧。”江缨道,“我不怕冷。”
上一世,废苑的床铺里面是棉花掺杂着乌鸡的羽毛,这样的被子傍晚根本无法御寒,起初江缨被冻得连夜发了高烧,挺了一次又一次后,早已习惯了寒冷,这点冷对于她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可刚递给她,贺重锦反手将火炉放回了江缨的手中。
“你......贺公子,我说过我不冷的,你怎么不分轻重缓急啊?”
贺重锦侧眸望着她,嘴角笑意绽开:“缨缨,我有一个秘密想让你知道。”
江缨看着他柔和的面孔,问: “什么秘密?”
“其实,你的夫君并非是一个足不出户的病秧子,相反,我从未病过,从前是,现在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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