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什么名字？”章龄问话的声音虽带出一丝惊讶，却不失长久积累的低沉威严，甚至显得有点儿凶——罗子晴被吓得瑟缩了一下，不自觉地往黄树言那边躲了躲。
“任小棠。”
小姑娘挺挺胸脯，努力掩饰掉脸上的慌乱。长得纤细小巧，脑袋圆溜溜的还缀着一根自来卷的短马尾，配上尖尖的下巴，还有一双缀着一圈长睫毛的大眼睛，给人的第一印象很像一只灵巧秀气的小鸟。
“你别闹。”还不等章龄开口呢，黄树言就抢着开腔了，口吻说凶倒是也不凶，可也实在不是亲切到像是开玩笑的那一种，听着很是别扭：“小棠，我是让章导抽空指点一下子晴的跳马，下午她还是要回来和你们一起上大课的。”
“那能不能帮我也看一下。”任小棠又接着大声地说：“章导，我在坑里也能跳720的，而且我还没满13岁呢。”
“好聪明的女孩子。”简秋宁用手肘轻轻撞了撞身边的柳曦。敢在教练们谈话的时候冲出来毛遂自荐，这份勇气就够难的得了；同时还能兼顾上巧妙地透漏自己的年纪，绝对是个有头脑的——使她想起以前的自己。
柳曦点点头，眉毛微微皱着，目前省队的情况她也没有特别了解：“这是给自己找机会？确实厉害，可她不也是跟尤导的吗？尤导组是我们省队最受关注的一组了。”
“坑里的720吗？”章龄眉毛向下一撇，顿时气势就出来了。“坑里的720进我们国家队的基本都能掌握。”
即使面对这样的“压力测试”时，任小棠也没有显得太过慌乱，眼睛忽闪了两下，马上有了合适的回答：“那章导帮我看看平衡木或者自由操可以吗？我的跳马确实不算强项。”
“好，好，好。”不顾黄树言尴尬到如同打翻了好几个调色盘的脸色，章龄哈哈大笑，状极满意。简秋宁和柳曦对视一眼，她们都知道任小棠这番表现正是精准符合了章导最中意的那一款：敢表达自己，脑子还好使。果然，只见章龄一手拉过她，另一手拉过罗子晴，笑道：“行，你们两个都过来吧。黄导，你们省队人才济济呀，各个小姑娘的精神面貌都不错。”
“哪里哪里……有的孩子不懂事，要冒犯您了您多担待担待。”章龄的面子还是必须给的，黄树言搓了搓手，又看任小棠一眼：“那既然章导给你机会，就去好好表现表现吧。”
任小棠用力地点了点头，不自觉地拉紧了章龄的手。
海绵坑里铺上了落地用的垫子，为了减少引起不必要的伤害，很多时候跳马的训练都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完成的。当然，难度动作从这样的条件转到比赛用的硬垫子还有一道至关重要的坎，也就是俗称的“登陆关”。
“子晴来跳一下720吧。”第一组的三位成员先轮流跳完了一遍，两个小选手站在一边观摩，又听完章龄的点评指导，才轮到罗子晴来展示被黄树言明里暗里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720。
虽然只是一次试跳，罗子晴仍然展开满面笑容亮相，她不怯场这个小选手中极其难得的优点是全锦赛那时候就有目共睹的。助跑、两段腾空之后纵轴转体，转体过程中绞腿是有些明显的，常速下肉眼就能分辨出来——落地即便在软垫子上也确实是有点窘迫的，重心低还有点向前冲的趋势。
“我觉得高度其实还挺好的。”秦望儿悄悄跟简秋宁交换耳语，刚才章龄说了会让她点评这两个小队员的动作，她有些担心会说错：“是不是掉得太快了？”
“是啊，感觉她一撑马就开始转体了，但还是勉强刚转完的样子，转速慢吗？好像也不算？”跳马都是几秒钟就完成一个动作，简秋宁也只能试着讲讲自己的观感，但不论具体是什么问题，这一跳刚刚及格、还欠着火候是不可否认的。
“小棠720能跳吗？不能的话你就跳360好了。”章龄皱了皱眉头，暂且没有评价什么：“来吧。”
“我没问题。”任小棠点头点得干脆利索，站到25米起点处时的眼神坚定又果敢，柳曦说“看着就觉得这一跳有戏”。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她这一跳尽管推撑高度略欠，居然整体上看着还要比刚才罗子晴的动作更加充分些，身体姿态保持得不错，落地也是有控制重心的意识的。
“她就是那种，肢体特别协调的，对技术把握特到位。”一边端着dv摄录的张卉表情里很有些惊喜，也不得不暗自佩服章导的老辣眼光——刚才任小棠跑过来的时候她还颇有微词呢，心想这小女孩就是个刺儿头。现在看来，人家敢给自己出头真不是没有原因的，这份协调性，或者叫“灵气”着实罕见。
章龄也点着头，眼角浮出深重的笑纹：“这不是跳得挺好的嘛，等你以后再发育一点长点力量，720肯定能拿下来。”
“章导……我们不用去硬垫子上展示吗？”一边沉默着的罗子晴忽然发话：“那个，不是说要和小棠比，我就是觉得我不会落地嘛，这个软垫上其实不太能体现出来，所以最好还是在比赛垫上试一下再请章导指导，可以吗？”
“嗯对，晴姐是能在硬垫子上跳出来的，我和她其实还差得远。”还不等两位教练说什么，任小棠就接了一句，话里的谦逊真诚让人对她的好感更增。
“小棠胆子大还虚心，不自以为是；子晴性格也挺好的，开朗又懂事。黄导可真是捡到宝了。”柳曦一句话夸了两个师妹，倒也不是“王婆卖瓜”，这俩小姑娘确实从性子到技术潜力，看着就讨喜。既然罗子晴自己都这么提议了，章龄当然不会拒绝她在比赛用垫上展示动作的请求。正好边上的正式坑道也空着，他便示意罗子晴过去站到起跑线上，自己则立在落地区准备随时伸手保护。
“加油！”观战的几人大声为罗子晴鼓劲，张卉则又把手里的设备端了起来。助跑、打板、腾空，高度还是不错的，可谁都没有想到，罗子晴居然没能站住，向前跌了一步之后双手就撑在了地上。
一爬起来她的眼眶就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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