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鹤知先一步前往清水镇。
“唔,安然小姐,我们怎么去?”赫连迟望着宋鹤知御剑消失的背影。
这里应当离清水镇有一段距离吧?
“这个。”
宋安然将装满药材的背篓放下的同时,从口袋里取出了一件小小的物件。不过一个拳头大小,看起来似朵琉璃金莲。
“啊!我认得!这个叫,叫什么来着?”
赫连迟看着那件小莲花一拍脑袋,他之前在阁主女儿手上见过,貌似是一种可以放大代步的法器。阁主祝安山的女儿天生无灵根,无法修炼,他为了安慰自己的女儿,攒了好几个月的工钱在道盟灵宝司那里买了一件可以飞天的法器。
和安然小姐这件长得一模一样。
“飞霄莲。”宋安然说着弯腰。
那莲花接触到地面的瞬间发出彩光,逐渐放大到能够三人乘坐,近乎透明的莲花瓣上水似的彩光隐隐流动,比祝安山那件品相好的多。
赫连迟帮宋安然提起背篓,跃上莲花台,笑道:“宋公子真心疼爱小姐!”
看着少年自发搂在怀中的背篓,宋安然张了张嘴,到底没说什么,垂下眼睛。
乘载着两人一篓的莲花台升上天空,在云层中慢悠悠地飘荡。
自从拜入师门以来,他就没有再这么缓慢地飞过,风儿在身下晃荡,昨晚没有睡的觉他现在补偿。
等被叫醒的时候,清水镇已经到了。
法器在乡下地方是罕见玩意儿,哥哥说最好不要招摇过市,宋安然一直记着,每次来镇上,总在一里外的偏僻地方收起飞霄莲,再步行进入清水镇。
赫连迟背着药篓走在前面,用布条随意绑起来的头发在身后一晃一晃,哥哥的旧衣对他来说有些宽大,他便提起一侧的衣摆嵌入腰带。
这样看起来有些不太雅观,但穿在他身上,却是别有一番潇洒的意味。
宋安然想他是一个伤患,数次想要将背篓拿回来自己背,都被对方婉拒。
她也只好作罢,从袖口中抽出出门前写的单子。
她的记性不大好,若是不把想要采购的东西记下来,总是遗漏一两样。
这次主要是想卖掉这段时间攒下的药材,顺便,把建厨房的石料买回去。
荣安堂是清水镇上最大的药堂。
当街一个曲柜,两个小伙计趴在药柜上开方子卖药,其中一个带着瓜皮帽的男孩抬起头,看见从远处走过来的宋安然,朝着里头喊:
“掌柜掌柜!宋小姐来了!”
一身材臃肿手拿串珠的中年男人笑面如花地走出来。
“哎哟!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您老人家盼来了!”
宋安然大概十天给这里送一次药材,这次因为赫连迟的事情,耽搁了两天,王掌柜还以为是宋安然找到了新的下家,不和他做买卖了呢。
这老板笑起来一口黄牙,满面红光,谢顶毛稀,典型的奸商。
赫连迟撇撇嘴,伸手取药。
“诶,等等。”
宋安然抱过那袋赫连迟打算放在柜台上的包裹,弯腰低头。
看着三四个朱红丹漆的实木盒子被摆在柜台上,赫连迟才知道为什么小小一个药篓这么有分量。
宋安然纤细的指尖抵住盒子两端,哒得一声,盒子打开,露出里面的光景。
红棉绒上分成几个小格,不同的格子里装着不同样的小小果实,色泽莹润,品相良好,一看便知主人细心。
另外几个盒子仍是红棉绒底,不过没再分开小格,每个盒中盛着不同类的药草,码放齐整。
王掌柜眯眼,细缝里射出金光,“去!给宋小姐取钱!”
被指使的伙计白了他老板一眼,转身从柜台后捧出一个小盒子,他看了看宋安然,似乎想说什么。
赫连迟的目光在小伙计、王掌柜和宋安然之间流转,最后,在宋安然把钱收进袋子前,他摁住了她的手。
宋安然感受到手腕上传来的温度和压力,浑身一颤。
抬眼望去。
赫连迟站在身侧,懒洋洋地倚靠柜台,深邃的瞳孔中映出王掌柜渐渐消失的笑意。
“我说,”他说着将那个装着碎银子和铜板的袋子从宋安然手中抽走,放在掌心掂了掂,“掌柜的你做买卖也太不厚道了吧,十多两银子就买我们这么多好药?”
王掌柜端着假笑,半张脸藏在阴影中,“这位小兄弟可不敢乱说话啊,宋小姐是我的大主顾,是我王大山的衣食父母,我坑谁也不能坑宋小姐啊,你这么说,可是污蔑啊。”
串珠在王掌柜手心发出哒——哒的声响,两个小伙计在不远处的角落,一个漫不经心擦柜台,一个脱了帽子握在手里,都拿白眼瞪着老板。
宋安然悄声道:“赫连公子,我和王掌柜做买卖一直是这个价钱。”
她没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而且四周的氛围好像正在渐渐冷凝,她不喜欢这种感觉,她想要离开。
啪得一声,钱袋子被赫连迟反扣在桌面上,他指着面前一个柜子,写着马钱草的昏暗名牌藏在灰尘后,问道:“这个怎么卖?”
“十文一钱。”擦桌子的那个立刻回答。
几乎同时,王掌柜回头瞪他。
“那这个呢?”赫连迟叩叩桌面。
戴帽子的伙计抢在王掌柜开口前道:“这小果子叫落青实,这可是好东西,咱们家一颗卖出去就要五十两白银呢。其他的也是——”
“闭嘴!”
“诶诶,老板你这就不厚道了,”王掌柜才抬起的手被人拉住,往下摁去,露出赫连迟笑眯眯的眼睛,“小伙计回答客人问题天经地义——不过话说回来,你卖出去一颗五十两白银,现在却只出十多两,来收购我们这么多药材,是不是有些不太妥当?”
“那您想怎么样呢?”老板毫无惧色。
毕竟他的小舅子可是镇长大人的师爷,说是师爷,其实那是当地真正的龙头!
要是这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来的小毛头敢伤他一根汗毛,他就让这人吃不了兜着走!
赫连迟一眼看穿了这个人在想什么,被人戳穿恶意压价还不咸不淡,多半是上头有人脉。
赫连迟笑道:“没什么,按正常价格给宋小姐钱。”
“我要是不呢?”王掌柜的手还被赫连迟摁在柜台上,隐隐发麻,强撑着用鼻孔看人。
店门口逐渐聚集了一些人群,有人认出了站在一旁的宋安然。
宋安然每次来镇上都会在镇子东边的大榕树下免费给大家看病,在百姓中颇有人缘。她卖药材被姓王的压价,他们也是知道的,只不过那个姓王的仗着他地头蛇的小舅子,在镇子里为非作歹惯了,他们也属实无奈。
有人看见赫连迟给宋安然出头,暗暗叫好;也有人担心赫连迟彻底惹毛了姓王的,反而害了宋小姐,担忧道:“小兄弟!算了吧!”
“听到没有,叫你算了。还不给老子放手?”王掌柜喊道。
给人行医的时候,宋安然也听乡亲们说过,这个姓王的家里在衙门里当官,威风的不得了,她日后没有地方卖药了不要紧,大不了走远些到城里买卖。
她只怕赫连迟惹祸上身,害了他自己。
“赫连公子,”她扯住赫连迟的衣摆,低声道,“这个人不好惹,我们还是走吧。”
“是吗?你不好惹啊?”赫连迟看向王掌柜。
似笑非笑的目光看得王掌柜心里一阵发毛,强装镇静道:“你知道我小舅子是谁!那可是咱们镇长老爷身边的师爷!你这个不知从什么地方来的小毛头,惹了你王老爷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他一边说着一边盯着赫连迟,看他什么时候露出害怕的表情,然而在他逐渐凝固的笑容中,赫连迟笑着摇了摇头,“我还是那个要求,这药你要买,就按正常价格结给宋小姐,然而咱两都平安无事,万事大吉。”
“那我要是不买呢?”姓王的将脖子一梗,死磕到底。
这镇子里就他一家药铺,就他有钱买得起这些药材,要是宋安然不卖就全砸在手里,她根本没的选。
“那就卖给别人。”
赫连迟垂下眸子,瞳孔倒映出僵在半空的指尖,有些褪色滚边的衣摆下,零零落落洒了满地药材,被扫下地的盒子倒扣在地面。
“!”
宋安然瞪大了眼睛,急忙翻开那个装着落青实的盒子,果不其然,什么都没有了,落青实遇土而入。
王掌柜趾高气昂,恨不得用下巴看着赫连迟,洋洋自得的眼睛映出垂着头的少年。
屋子内外都安静极了,围观的人群心疼地看着洒了一地的药材和蹲在地上不知所措的宋安然,柜台后戴帽子的小伙计看起来想要给老板一拳,被另一人拉住。
周遭死一般寂静,空气中流动着压抑的气氛,黑暗中,蛰伏在房梁上的齐安默默地看着一切,看赫连迟做何反应。
“怎么样?还来吗小子?”王掌柜斜着脸,不断挑衅,“怎么?你还想动手?我告诉你,你十条命都比不上我一条命金贵,你要敢动手,我让你全家死光明白吗?妈了巴子的,毛都没长齐就想逞英雄,也不看看自己到底几斤几两?”
砰——
声音戛然而止,姓王的两眼一翻,沿着柜台滑下,倒在地上。
莽夫。
蹲在梁上的乔安给心里给赫连迟下了定义。
惨白的太阳光从赫连迟身后照过来,将长长的影子投射在姓王的脸上。
他的左眼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紫,留下血来。
目睹了这一切的宋安然蹲在地上,大气不敢出一口。
从认识到现在,赫连迟给她的印象都是阳光开朗的美少年,她哪里能想到,那么爱笑的一个人,还有如此可怕的一面。
方才那一拳,破风声清晰可闻,要不是这个姓王的肉厚,这一拳大概会要了他的性命。
宋安然看着对方还起伏的肚皮松了一口气,虽然姓王的罪有应得,但她还是不希望赫连迟因此惹上麻烦。
顾不上再去捡地上的药材,她立刻起身拽住赫连迟往外走。
刚开始赫连迟没有反抗,顺从地跟着急切晃动的裙摆,身后无人在意处,一道黑影咻地划过。
将要跨出门槛的时候,他停下脚步,凌厉的目光顺次落在姓王和屋子的房梁上。
这个动作十分隐蔽,以至于所有人都以为他只是在看躺在地上的王掌柜,并且想要再来一拳。
宋安然心里咯噔一下,连忙道:“赫连公子,不可再打了。”
“.......小姐的药材,不要了吗?”
说着,他弯下腰去,将地上的药材一枝枝捡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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