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只能听到一些微小的拍打声,软绵绵黏糊糊的,是那只怪物的手和脚拍打在墙体上,时近时远,像是在来回踱步。
这动静让人根本睡不着觉,嘉里叹了口气,翻了个身变成侧躺。
林狄注意到嘉里面向自己这边,似乎在黑暗中看着自己。
看来是没打算继续睡觉了,林狄扯了扯裤脚,微妙的濡湿感让他心烦,见嘉里醒着,就问:“在你获得的那些信息中,有关于水源方面的线索吗?”
黑暗中传来嘉里如梦初醒的呢喃:“渴了?”
“洗衣服。”林狄诚实回答。
并没有入睡的嘉里张大眼睛,在黑暗中他几乎是直白的瞪着林狄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那视线变得飘忽,更像是顺着声音的方向锁定了林狄的位置,而没有精准的对焦。
嘉里沉默了十几秒,用这些时间来确认林狄没有在开玩笑。
林狄确实没有在开玩笑,为了避免误会,还特意强调了一遍:“我想把衣服洗干净。”
这时嘉里才一扫刚才浑身上下盖着的那层虚假的困倦,整个人从床上猛地弹起,用一种充满疑惑又十分亢奋的语气问:“洗衣服的水,你是说干净的水吧?”
林狄给出肯定的答复。
嘉里哼笑一声,“干净的水是用来喝的——就算不是很干净,只要不是喝了立刻就会死的,那在副本里就是用来喝的。让我来提醒你一下:我们还没找到可以喝的水呢。”
这应该是个谴责。
可林狄却听出了其他味道。
“你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兴奋。”
“难得遇到一个怪人嘛。是没见过的,又是个怪人,这难道不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嘉里大方的承认了,他就是很兴奋。
黑暗中嘉里歪头和栗栗的脑袋靠在一起,鸟也完全醒了,张开灰白色眼膜,看着黑暗中的某个位置,他们应该是在思考,想了些有的没的东西,然后接连发出笑声。
先是栗栗发出轻微的吭气声,像是忍笑失败的那种动静。
然后是嘉里。
嘉里大大方方的笑出声。
“如果你真的非常在意衣服问题,那么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尽快通关副本,离开副本后你就会去一个很好的地方,至少对于‘洗衣服’这个需求来说,那真的是个好地方。”
“好地方?”
“对。”嘉里用的是大人哄小孩吃药时会用的那种,刻意压得柔和了的语调,轻声对林狄说,“相信我,你一定会喜欢那里的。”
林狄用沉默来回应嘉里。
就算是那个“好地方”真的会让自己喜欢,那也是通关之后的事情了,现在副本还有十天,林狄不想在十天里都拖着黏答答的裤腿行动。
洗衣服的水是没了指望,见两位大佬都没有休息的意思,骆白趁机提出新的问题:“大佬有考虑过留在这里吗?”
嘉里秒回:“没有。”
骆白干笑两声,弱弱的说:“知道的,知道的,我是问另一位大佬……”
“这个地方既然能挡住怪物,那就是安全的,我们完全可以在这里躲10天,问题是水,允许携带的物资不够10天用的。”骆白试图推销自己的想法,“只要能解决水的问题,留在这里绝对是个好主意。”
只是不吃东西还能凑合,不喝水的话,人是绝对活不到10天的。
嘉里露出无趣的表情,用“今天早饭就喝豆浆吃油条吧”的调子说:“如果你非要留在这里的话,那么按照‘老规矩‘,还是有预备水源的嘛。”
骆白立刻反应过来,沉默下去。
同类的血水当然也能算是水,当然,一个人的量是不够的,只能说聊胜于无。
嘉里是真把林狄当个新人在教,还特意对此作了说明。
他们的世界是逐步崩溃的,人性也是逐渐消失的。
最开始大家都维持着高尚的品德,对同伴的尸身存有基本善意,会尽可能让其完整,甚至是主动去埋葬,后来渐渐的,同伴活着的时候都可能只是个活跃诱饵,死后自然就是个血肉与骨头结合的包裹而已。
“不过到现在为止就死了一个人,尸体也不在附近,没人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血还能不能喝,只能说可以作为一个备选项吧。”
嘉里摊手。
“其实这事情也没有那么的约定俗成,还是有怀着人性,宁愿饿死活人也不吃死人的家伙存在的,所以早点确认副本里的其他玩家是什么情况,也是很有必要的,求生已经足够的艰难,我可不想再顺便上一堂伦理课。”
“对吧?”
没有回应。
骆白是知道嘉里没在跟自己说话,至于林狄为什么没有动静?
林狄已经睡着了。
嘉里:“……”
均匀的呼吸声响起,嘉里第二个睡了过去,最后是骆白。
入睡的时候,林狄就知道自己是那种无梦的人,睡眠对林狄来说就像是被某种不可抗力拉住身体不断下沉,或者是泥土在口鼻上层层覆盖,逐渐压实的过程。
是一种从鲜活到死寂的过程。
仅仅是下沉了少许,林狄就因为逐步加重的窒息而被迫醒了过来。
苦闷的感觉压在他的胸口,冷汗渗出,他感觉到手脚的麻木,以及脑子深处隐约的胀痛。
然后,林狄感觉到一个微凉的东西碰到了他的手指。
是栗栗的鸟喙。
鹦鹉来到他的床边,正狗里狗气的探着脑袋看着林狄,理论上鹦鹉这种生物应该是没有夜视能力的,何况在这几乎完全绝对的黑暗中。
可林狄明显感觉到了栗栗正在与自己对视。
林狄不懂它这是何意,他不动,鹦鹉没有其他动作,双方就这么持续的对视。
片刻后,林狄注意到了栗栗的眼中有些异样。
大部分鸟类的眼球都是近黑的,栗栗的却有种琥珀色的光泽,就算是在这样彻底的黑暗中,依然能在它的眼球深处看到一丝微弱的光。
那种透亮的质感吸引了林狄的注意力,他快速出手,猛地掐住鸟的喙,另一手拢住鸟的背部,将栗栗捞过来往臂弯下面一夹,靠着手臂、胸侧和床板形成的狭小空间将鸟压平,迫使栗栗只能蹲在那里,鸟翅无法张开,有力的腿也因为没有了活动空间而只能蜷缩着。
栗栗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震慑的短暂宕机,叫也叫不出来,蹬腿又踹不动,利爪和喙都成了无用之物,只能傻愣愣的盯着林狄。
林狄捏着鸟喙小幅度的转动栗栗的头,却发现刚才他看到的光仿佛只是个错觉。
那光已经消失了。
“嘀——嘀——”。
感谢这两声长鸣的提示音。
林狄移走视线并且松开了手,栗栗扑腾到嘉里身旁躲了起来,嘉里似笑非笑的,单手按住栗栗的后背,栗栗则鸟仗人势,再次探出脑袋对着林狄,从喉咙里发出一段歌唱声。
此时牢房和走道的灯接连亮起,林狄维持着坐姿将视线投向牢房门口。
提示音不仅叫醒了玩家,也叫来了那只多手多脚的怪物,它蠕动着爬回来,却一点都不敢靠近会电它的铁栏杆,就停留在走道中央,数只手脚各自摇摆,用肢体语言表达出对他们的喜爱。
牢房门缓缓打开。
“看,它在欢迎我们。”嘉里笑着一拍手。
怪物被嘉里说话的声音吸引,蠢蠢欲动起来,这时候对门传来骆白的惨叫声,显然是刚睡醒的骆白没能立刻清醒,昏昏沉沉的冷不丁看到这只怪物回到门前,被这一幕给吓了一跳。
“卧槽!”
骆白的惨叫成功吸引到怪物的注意力,它终于不再是全心全意盯的着嘉里了,它的注意力分散出去,向骆白的方向摇晃,又涌动回来,左顾右盼的,陷入了选择难题。
这一幕看的嘉里直摇头:“好家伙,作为一只巨型海参它还挺花心的。”
林狄:“……”
林狄默默站了起来,靠近门口,看着左右摇摆的怪物,那不住晃动的状态仿佛是个人正在对着烤肉和火锅,不知该如何选择。
林狄感受到某种恍惚,这一刻他是理解怪物的,知道它的纠结,也知道它会怎么选。
实在不行……就抓着烤肉去吃火锅吧。
成熟的怪物做什么选择题呢?
它们都会这么选。
决定全都要的软体怪物开始行动,身体中心位置开始有规律的一张一合,并在过程中逐渐收缩变薄,均出的体积往两侧延展,同时位于左右顶端的手脚变得更加柔软,额外富有弹性,它们进一步伸展出去,触须似的挥舞开来。
骆白再次被吓到,瞬间挤到面前的软体手脚胡乱扭动,它们更细了一些,看起来就是一团缠在一起的白花花的水蛇。
骆白大气不敢出,捂住嘴就七手八脚的跳上了单人床。
嘉里侧头避过差点一巴掌糊在自己脸上的柔软手掌,保持着绝对安静退到了牢房底部,连着栗栗也缩着脖子乖乖的一声不吭,只是用板栗色的眼珠盯着门口的方向。
而林狄则因为一直都很安静,就靠在门边,处于是完全被怪物无视了的状态。
怪物路过他,扑向嘉里。
这情况刚刚好,很方便他观察这只怪物的身体。
于是林狄对嘉里比划了一下,那是个“嘘”的动作。
嘉里张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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