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野再次清晰的时候，林狄注意到自己正趴在地板上。
他能看到护士和医生的脚，裘羽不抬头，他也看不到更高处的情况，只能感觉到地板的冰凉，以及四肢在地上快速滑动的触感。
哦……他居然不是在走路。
那应该是某种类似蜥蜴的行进方式。
裘羽蛇一样摆动着身体，灵活翻动，边上立刻传来医生骂骂咧咧的叫声，护士们却都对他视若无睹，十分安静，就算是被撞了个踉跄也不会吭声。
他就这么在在护士和医生的脚下乱蹿，居然也没有人来管。
每当裘羽翻身的时候，视野就会短暂的抬高，其中一次林狄看到有个护士被撞翻后倒到一旁，带翻了装着手术器具的推车，一把锋利的手术刀从托盘里滚出来，竖直扎入这名护士的腹部，那护士居然只是默默地将手术刀拔出，就继续去工作。
看来这些护士早就不是人类了。
林狄跟着裘羽的视角继续往前，很快就摸到了门口的地砖，耀目的弧光猛地将裘羽笼罩，剧痛之下，林狄只能听到裘羽的喉咙里发出难听的嚯嚯声，鼓膜里的砰响，仅是一瞬后裘羽就翻起白眼昏了过去，林狄的视野也随之陷入黑暗。
无边的漆黑中，属于裘羽的情绪涌了上来。
林狄最先感觉到的是让人窒息的仿徨。
痛苦、惶恐、迷茫和对未知的恐惧，一系列的情绪接踵而至。
那些不属于林狄的情感跟疯狗浪似的，猛烈冲击他的精神，试图将他卷入海底，从四面八方不断挤压，还试图挤入他的大脑，占领他的思维。
就像是粘在裤脚上的血浆和污迹，让林狄感到排斥。
他紧皱起眉头，试图将这些东西推远。
他知道自己能做到这个，他的情绪本就属于自己，不该被任何东西所污染。
林狄静守自我的防线，裘羽的情感不断冲击，却始终无法撼动他分毫。
直到那些绝望的浪潮无功而返，揣着遗憾退去，随着精神的海面回归平静，林狄感到一阵恍惚。
这次他没有陷入黑暗，只是短暂的失神。
……
回过神来时林狄又一次躺回手术台上。
还没等林狄确定自己的处境，电击的疼痛就在身上炸开，耳边是裘羽的惨叫，焦糊的味道在鼻腔里盘踞，腹部受过伤的位置正在出血，只是那种疼痛混在电击的痛楚中并不明显。
但这些归根究底都是裘羽的感觉，和他有什么关系？
之前在精神中的冲撞给林狄带来了灵感，他可以拒绝来自裘羽的情绪污染，自然也可以拒绝对方的感觉污染。
于是林狄开始尝试。
他在意识里为自己设置了一道屏障，将所有不属于他的，环境试图强加给他的感觉都隔在了屏障之外。
不知为何在这样的疼痛中裘羽也没有闭上眼睛，林狄也因此能看到周围的情况。
镜子还在那里。
此次裘羽的脸上已经开始长出细密的鳞片，随着痛苦加剧裘羽的面部进一步扭曲，那些鳞片跟着舒展开，露出下方血肉模糊的人脸，在电击作用下已经长成的细鳞开始成片脱落，不断有新的血花在裘羽的身上炸开。
现在的裘羽看起来已经有了那只犰狳怪物的模样。
镜子旁边站着一名护士，怀里抱着个盒子，很小，也就巴掌那么大。
裘羽的视线一直死死盯着那个小盒子。
他多次张口，发出的只有惨叫声。
反而是林狄能感觉到裘羽无法出口的声音：给我！
我要那个！
给我！
执念超过了精神承受的极限，又或者是疼痛和失血终于帮助患者获得短暂的解脱。
裘羽再次陷入了昏迷。
林狄习惯性的合上眼睛，又感觉不对。
他张开眼睛，发现自己这次居然没有跟着裘羽一同陷入黑暗，似乎还能感觉到周围的各种情况，他试着转动头部，视野也随之偏转。
“死了吗？”
林狄听到医生在问。
还“看”到了护士做出摇头的动作。
接着医生用一种非常嫌弃的姿态摆摆手，说：“那就不管了，把它弄醒，让它自己爬回去，死沉的，谁拖得动它。”
护士听话的给裘羽解开皮带，又再次接通了电流，试图唤醒这只怪物，而裘羽只是抽搐了一下，眼睛翻着白眼，没有生气，他的身体却自发的滚动，从手术台上翻了出去。
林狄留在了原地，他坐起来，探头去看地上挣扎蠕动的怪物，又将视线移向了镜子，以及镜子中的自己。
镜子里这张手术台上躺着的应该是已经怪物化的裘羽，可此时却变成了林狄自己。
裘羽不知反抗，林狄不是。
林狄试着握紧了拳头。
麻痹的触感从指尖传递到心脏，微弱的力量在林狄的掌心中聚拢，很快便凝聚成一股强大的攻击力，林狄毫不犹豫，起身就对着医生的脸部将拳头狠狠砸了上去。
“砰！”
和医生的鼻梁骨一起碎掉的是一面不存在的镜子。
因为并非真正意义上的镜子，它破碎了也不会掉到地上去，碎片依然维持在被击碎的那一瞬间，停滞在半空中，林狄随手挥过，碎片才突然拥有了时间，它们纷纷落去地上，因为冲击而再次破碎，最后化为齑粉。
从这一刻开始，林狄彻底获得身体的控制权，他开始感觉到有一种恍惚，不真实的感觉，像是从现实中被生生剥离出来的感觉。
林狄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回头去看。
好几个半透明的人围着地上蠕动的裘羽，有刚才那医生，还有好几名护士和护工，护工按着床上痛苦哀嚎的裘羽，护士穿针引线将裘羽的皮打开，缝鼓皮似的制成另外的东西。
医生则从边上推过来个巨大的桶。
林狄出于一丁点儿的好奇心走过去看，发现桶里是一种泥浆，医生拿出两只试管，上面贴的标签是“未知髓液”。
“你会是最棒的那个。”医生对裘羽说。
“我会是最棒的那个。”裘羽痴痴傻傻的重复医生的话。
□□混着血丝的东西和几颗眼球大小的东西一起塞入专业榨汁机，机器嗡嗡作响很快将那些东西榨成质地均匀细腻，很像是粉色奶昔的粘稠液体，再将这些液体与泥浆拌在一起，护士们以接力的形式一捧一捧的将这些泥抹在裘羽的身上。
泥浆盖在裘羽身上，有生命似的不住涌动，钻进裘羽的体内。
裘羽吸收的泥浆越多，周围就越是吵闹。
杀了他们……
冷漠的声音从黑暗深处向外扩散。
那是人耳无法捕捉的低沉吟唱。
那声音越来越响亮，引来无数共鸣，裘羽的声音，和无数人的声音，集合在一起化作阵阵嘶吼在林狄耳畔回荡，疯狂的恶灵在他心头怒吼。
杀了他们……！！！
把他们全部杀了——！！！
喧闹声让人烦躁。
就像是挥开那些碎片一样，林狄将自己周围喧闹的恶意尽数推离。
这些情感本就不属于他，是裘羽和其他亡灵试图涂抹在他灵魂上的异常。
林狄将手指微微收拢成紧握棍子的状态，消防斧无比自然的在他手中显现，仿佛它一直都在那里。
“吵死了。”林狄抬手将消防斧指向那群人类模样的东西。
这一声不咸不淡的呵斥直接让周围陷入静止。
半透明的医生和护士齐刷刷的回头，他们的身体逐渐染上接近真实的色彩，双眼却依然空洞，只有裘羽的眼珠子死死盯在林狄身上，瞳孔深处燃烧着贪婪的火焰。
林狄依然表现得冷漠平淡。
“你们的愤怒也好，不满也罢，都是你们的需求，与我无关。裘羽好说话，这是他自己的问题，不是我的，也不会成为我的问题。”
见林狄并未被这里感染，这些东西的面容逐渐扭曲。
贪婪已经不足以形容他们。
他们充满了愤怒，直白的憎恨着眼前这未曾陷落在疯狂中的人。
随着扭曲不断加剧，医生和护士们终于忍不住了，他们张开口，无声吼叫着，向林狄冲了过来。
林狄也早有准备，手中的斧头往回一收，随后横劈了出去。
冲在最前面的医生正好迎面撞上斧头，利刃砍入他的身体，在冲击力的作用下医生的身体折叠，双腿悬空，人直接向后飞出去的同时手中的手术刀划出一条看似无力的抛物线，林狄侧头躲开，任由手术刀扎入后方参与围堵的护士脑门正中间。
这些人的存在性十分脆弱，斧头砍下去只要是能打到骨头就能直接让他们化作粉末。
所以这看起来并不像是一场战斗，更像是拿斧头的杀人狂正在医院里屠杀。
林狄的速度很快，斧头抡起来一次至少能砸倒两个，眨眼的功夫里就将屋子里的十来个人尽数收拾干净，唯一被留下的只有地上瘫着的裘羽。
倒不是林狄突发善心什么的，而是裘羽还是半透明的状态并非实体，林狄的斧头落下去也砍不到对方。
于是林狄停下了动作，他静静看着裘羽，似乎在问对方为何还不消失。
这些医生和护士本就是虚无的，残余幻象也被林狄击破，无法回溯时间亲自找当年的那些医生和护士报仇的裘羽没有了继续存在的理由，何况它也打不过林狄。
裘羽看着空荡荡的屋子，满脸的迷茫。
“不、这不对……”
此时的裘羽居然表现出了正常人的思维能力，他摇着头，想说什么，混乱了片刻后裘羽最终只是抱住自己的头，在地板上蜷缩成球状。
他口中念着“他们不可能这么弱……”，眼中的清明飞速消散，变回了那个呆傻的模样。
也是在这时候，裘羽终于不再是半透明的了。
林狄果断举起消防斧。
手起斧落，一切总算是回归了寂静。
随着最后一人的头颅滚落，时间重新刻上自己的痕迹，周围的一切迅速**，在尘埃中变回破旧的样子。
林狄等了一会，意识到自己并未脱离幻觉。
他清楚的记得自己是在地下囚牢中与一只多手多脚的怪物战斗，不管胜败，他都没有理由突然就回到这间手术室里。
看来，这里的事情还没结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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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爱心精神病院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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