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点半,周重西从公交站台离开,沿着街道走回去,快要走进单元楼时碰见从小区另外一个门过来的人,他的表弟冯洋。
冯洋隔着一段距离就认出了他,朝他大力挥手,快速跑过来,“这么巧!我刚刚给舅舅打电话,还说你没在家呢,这大早上的你干嘛去了?”
周重西没答这话,问他怎么来了,接着看向他手里。
冯洋把拎着的袋子往上提了提,“酱鸭,别人送了很多,我妈让我拿两只过来。”
两人一起上楼。
冯洋嘴巴不停地说昨天通宵打游戏的战果,周重西对这个话题兴趣不高,只随口应他两句。
进了门,把酱鸭放下,和周虔打过招呼,冯洋就跟着周重西去了楼上。
周重西的卧室桌子上还有没吃的零食,冯洋拆了一袋薯片,占了他的椅子,边吃边说话,说到他妈要给他办转校,大概要交一大笔择校费,从十一中转过来。
这事周重西之前也听说了,姑姑说十一中学风太差。
他脱了外套,拿过手机一边开机,一边问:“已经确定了?”
“差不多吧,还没定哪个班,我那个成绩,估计也没什么能挑的,塞到哪是哪吧。说实话,我也没觉得十一中有多差,我在那待了半年其实也挺适应的,我妈那人就是认不清现实,总想着她们家基因优越,个个都是读书的材料,怎么就出了我这样的,死活不甘心,我真拿她没办法。”
周重西看完短信将手机搁在那,冯洋的话他没怎么听得进,人靠在窗边,渐渐走了神。
他想起尤之萤脸上的香味,很清淡,应该是某种女生用的保湿霜。
在他们接吻时,除了她嘴唇的湿软,他的感官里全都是这个味道。
很好闻。
不知道是窗口照进来的阳光太烈还是屋里空调的作用,周重西的后颈热得有些发痒。他低下头,抬起手揉了揉,听见冯洋的声音:“喂,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周重西看他一眼,表情很莫名。
“不知道你搞什么,我又不是在讲单口,给点反应好吧。”
“我的反应对你没用,姑姑决定的事你会反抗?”周重西语气平淡,直起身走了两步,避开直射的日光。
“反抗倒不至于,听说一中漂亮女孩不少,去也不吃亏吧,但我还是挺烦的。”冯洋嚼着薯片,袋子递过去,周重西说不吃,径直从他面前走过去,去了外面的洗手间。
“不吃拉倒。”冯洋往嘴里丢了两片薯片,看他的背影,总觉得这人今天有哪儿不对劲。
冯洋吃完了薯片,在整个二楼瞎晃了一圈,最后停在空置的那间卧室外。他拧开门看了看,正好见周重西从洗手间走出来,便说:“这房间还真不错。”
他突发奇想,“要不我搬过来住好了,等我转到一中,住这里比我家近多了!我等会去跟舅舅说?”
周重西想都没想,一口拒绝:“不行。”
“为什么!”冯洋很不能理解。
“没有为什么。”周重西很不给面子,就说他不同意,说完他走去房间将小乌龟连着盒子一起拿去露台。
冯洋跟过去,“哎,是不是那谁给你留下什么阴影了?”
周重西弓着背在翻动沙子。
冯洋:“我是说萤萤姐。”
见周重西不接话茬,他自顾自地说,“说起来,人家是个女孩,比我不方便多了,你走来走去,上个厕所洗个澡都得穿齐整了,稍不注意光个膀子就有耍流氓的嫌疑,以萤萤姐那脾气,会揍你的吧?我记得那时候你们俩关系也不怎么样,你能接受她住几个月,也是不容易,有点阴影很正常。行吧,我也不强人所难,当我没提过。”
周重西无语地笑了下:“话都被你说完了。”
冯洋耸耸肩,“我这人就是通情达理。对了,你跟萤萤姐还有联系吗,她上大学是不是有男朋友了?我妈说她现在变得更漂亮了,肯定很多人追吧。”
周重西像没听见一样,安排好小乌龟,走去椅子那坐下,太阳照在他的脸上。
“想想真奇妙,她差点成了我表姐。不知道她跟人谈恋爱什么样子,不会也那么凶吧。”冯洋说得颇有兴味,丝毫没注意到旁边人的表情。
周重西的身体靠在椅背上,整个人有点懒散的状态,脖子和耳廓被丰沛的阳光晒得微烫。
脑袋里浮现那张脸。
细黑的眉,潮润的唇,很小很白的面庞,她故意若无其事地抿一下嘴,再十分无辜地转过头看他,滑落的长发遮在颊侧,然后笑容从弯弯的眼睛里跑出来。
周重西垂下眼,反复回想那个画面。
不可否认,有种从未体会过的隐秘奇异的快乐。
他当然很清楚自己今天急躁了,本应该等她给一个更加确切的态度,但那个时候当他靠过去,尤之萤没有避开,反而抬起下巴时,他又觉得没必要那么苛刻。
直到现在,也并不后悔。
吃过午饭,冯洋回去了。
周重西获得了清静,他回到楼上短暂地躺了半个小时,明明昨晚睡得很差,但也没能成功地补个觉,完全睡不着,干脆起来一边听歌一边写完一套英语试题,之后收拾了自己的行李箱。
等时间差不多,周虔送他去车站。
车厢里并没有坐满,也不算吵闹,火车发动之后,周重西看了几页书,手机震动了,提示他有新消息。
低头点开看,是尤之萤问上车了没。
他回复了,很快来了下一条:我们家那个亲戚待了很久,我一直陪在那里,所以现在才有空找你,本来我想在你上车之前给你打个电话。
周重西读完了,手指停了几秒,发过去几个字:现在可以打吗?
半分钟的时间,手机持续地震动起来。
他起身走去车厢的连接处。
电话接通后,尤之萤先听到那头嘈杂的广播音正在报着一段熟悉的乘车提示,然后再听到他的声音:“喂?”
“……嗯,是我。”她停下了一秒,“方便讲话吗?”
“方便。”
周重西靠在那,看了眼小窗外疾驰而过的山林,告诉她,“刚刚过麒山。”
“哦,这么快。”
“嗯。”
周重西这样应了一声。
然后电话里莫名其妙地静了几秒钟。
尤之萤打破了沉默,说:“那你马上要出宜泠了。我小学春秋游,学校总是安排去麒山那里,去了好几次吧,后来这么多年都不想去了。”
“是吗。”
“其实还有个原因是,我在那里丢了二十块。”
周重西:“好大的一笔钱。”
“当然,够买一整捆的糖葫芦。”
在那时候,二十块钱可以买很多东西,算是巨款,是舅舅特意给她的。
所以她那天沮丧得要死,回去的车上忍不住哭了一路。
尤之萤隐约听见周重西好像笑了,传过来的声线低而轻快,“听起来更糟糕了。”
她觉得自己拿这件事来当话题很明智。
很奇怪,好像变得生分了,相对于见面的时候。
明明上午分开之后也才几个小时。
也许是因为他们一时间都没有适应以新的状态和对方相处吧。
事实上,他们其实熟悉也不熟悉,只是曾经保持界限地共同生活过一段时间,后来一直隔着很远的距离,连持续性的联系都没有过。
现在就像一个新的起点。
尤之萤不知道周重西是不是也有所感觉,她了解他是那样的个性,总不会指望他有什么突飞猛进的社交技能来拉近关系。
这样没目的地聊了一会,挂电话前尤之萤问他什么时候回来,“要到初五吗?”
周重西嗯了声,说现在是这么定的。
那天之后,他们没再打电话,依靠短消息来联系,每天都会聊一下,但也不算很频繁。
到年初四那天,孙鹭回来了,谈月喊上她们,三人小聚。
于是尤之萤玩到九点多回家,她一边刷牙一边给周重西发信息,上一条停留在下午,他说带阿姨家的小表弟在游乐场,给她发那条消息时他在排队等过山车,向她形容说“人多得像我们学校大课间的小卖部”。
将牙刷咬在嘴里,尤之萤打了几个字,问他在做什么。
谈月说,这个问题等同于告诉对方“我想你”。
信息发过去三分钟,直到尤之萤刷完了牙,也没有等到回复。
她将手机搁在洗漱台上,准备去洗澡时,听到短信的提示音。
点开一看,果然是他。他问她方不方便出来。
尤之萤看愣了,接着意识到了什么,拿上外套下楼。
隔着一段距离,她看到小区门口的铁门那儿有个人,灯光照出的影子好长一条,那个身高和身形不可能是别人。
应该是看到了她,那道影子移动了,他朝里面走来,停在玉兰树下,旁边那盏是小区里最亮的灯,物业新换的。
光线透过玉兰光秃的枝杈落下来,异常的明亮。
周重西穿着黑色的上衣,是之前穿过的那件防风外套,但其实今天晚上一点风也没有,只是很冷。
尤之萤几乎能闻到他身上夜晚霜露的气息。
“…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很惊讶。
“刚刚,从车站直接过来了。”略微低沉的声音。他将提着的纸袋递过来。
尤之萤接到手里,不用看也闻出香味了。
是金记的酥饼。
好大的一袋。
她往门口看,瞥见他的行李箱放在那儿,视线移回他的脸庞上,“你之前说要到明天。”
周重西嗯了声,没说别的话,略微低了低头,因为光线的方向,眉眼那里的轮廓阴影感非常明显。
过于完美的眉骨。
有晚回的人骑着车进了小区,从他们身边过去,连瞥了几眼。
尤之萤捏着手里的纸袋,问他冷吗。
周重西摇头说还好,说话间将衣领处的拉链向下扯了一截,露出清瘦的下颌,“有个新口味,我觉得还行,你可能会喜欢。”他说饼。
“嗯谢谢。”
尤之萤慢慢平复了心情,盯着他的脸,好像有挺多话涌在一起,堵塞了喉咙。
“你不会是……想我才提前回来的吧?”
她没有察觉自己的声音变得很软。
其实笃定他不会回答这种问题,于是想要活跃气氛地调侃一下。
出乎意料的是,面前的人沉默了一瞬,垂下眼睫,白皙的皮肤上映出树枝的暗影。
“我好像找不到别的原因。”他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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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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