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川哥！”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走到代黎川身边，仰起脸，带着孩子特有的直率，突然开口，“你最近好像变了。”
代黎川弯下腰，将小女孩抱过一块湿滑的巨石，闻言动作微微一顿。
几乎是下意识的，看向身侧的裴殇，才发觉对方看了自己很久。
裴殇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大可爱抱着小可爱，还有什么画面比这更可爱吗？
两道目光在空气中猝然相撞。
裴殇的眸光沉静幽深，如同清澈的寒池，带着一种无形的穿透力，一眼穿透池底。
代黎川心头一跳，仿佛被男人的目光烫了一下，他慌乱地移开视线，掩饰般地清了清嗓子。
他将小女孩稳稳放下，故作轻松地问：“哦？哥哥哪里变了？”
“你没有提起那个漂亮哥哥哦！”
旁边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抢着回答，声音又脆又亮，带着一丢小小的抱怨。
“你以前总是夸他！说他长得好看，学问又大，字写得像神仙画符一样！还总让我们跟他学，要我们长大了也做那样有出息的人！我的耳朵都快听出茧子来啦！”
裴殇垂在身侧的手骤然攥紧。
什么漂亮哥哥？
姬云奚？
这个人需要日日提及，时时夸赞，还能成为这些孩子仰望的标杆？
莫名的，他的心里有些介意，介意姬云奚在代黎川的心中那么重要。
明明他才是……
刹那间，酸涩不明的情绪充斥了胸腔，男人眼中的猩红之色一闪而过。
代黎川显然没料到孩子们会突然提起这茬，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几息之后，他才恍然记起孩子们口中的“漂亮哥哥”是谁。
一丝淡淡的涩意，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漾开一圈涟漪，随即又被更厚重的平静覆盖。
他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与孩子们齐平。
山风吹拂着他额前微汗的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那双沉淀了许多过往的眼睛。
“以前哥哥想着，要是那个漂亮哥哥能留下来就好了。我们这山清水秀，是个安稳过日子、养身子的好地方。他那么有学问，正好教你们读书认字。”
代黎川的声音很平静，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释然，说着，他伸手刮了一下小女孩的鼻子，引来一阵咯咯的笑。
“可是……”代黎川顿了顿，语气里透着了悟和遗憾，“他有自己的路要走，有属于他的一片天地。哥哥这里太小，也没有什么可以给他，留不住那样的鸿雁。”
“不过没关系，”代黎川扬起一个明朗的笑容，“哥哥保证，一定给你们请来最好的老师，你们以后不用天天爬山了，我们就在村里，盖一座敞亮暖和的学堂，好不好？”
“好——！”
孩子们欢呼地又蹦又跳，小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快乐和期盼。
笑声在山谷间回荡，惊起几只栖息的飞鸟。
代黎川站起身，看着孩子们纯粹的笑脸，唇边也漾开一抹释然的浅笑。
姬云奚惊艳过他的年少，但姬云奚与他，本就是云泥之别，各有归途。
当初那点奢望，不过是庸人自扰。
他不该期望能与谁同行，他的路可以自己走。
一个人走。
代黎川往前走的瞬间，一只带着薄茧的手掌，毫无预兆地覆上他自然垂落的手背。
男人的手掌宽大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手指插入了他的指缝之中，然后收紧，将代黎川从悬崖边缘猛地拉回，牢牢地锚定在自己身侧。
代黎川浑身一僵，转过头，撞入裴殇深不见底的黑眸。
裴殇没有看他，直视着前方蜿蜒的山路，下颌的线条绷得极紧。
唯有两人紧密相扣的手指，传递着对方掌心滚烫的温度，泄露了表象下的惊涛骇浪。
代黎川好像被什么东西烫到，下意识地想要挣脱，紧扣的手指却生了根，纹丝不动，反而收得更紧。
“哇——！”
孩子们惊呼。
他们好像发现了一个惊天的大秘密！
激动！
兴奋！
刚才说话的小女孩指着两人紧扣的手，小脸红扑扑的，眼睛瞪得溜圆，声音又尖又亮：“原来黎川哥有新哥哥了！”
“牵手啦！”
其他孩子也像发现了新大陆，雀跃地围着他们蹦跳起来，童言无忌，带着最纯粹的欢喜。
漂亮哥哥好，但对黎川哥不好，那漂亮哥哥就不好！
大哥哥对黎川哥好，大哥哥好！
“胡……胡说什么！”代黎川的脸颊泛起一层薄红，热意一路蔓延到脖颈。
他羞赧地偏过头，用侧脸和散落的碎发遮挡无法抑制的潮红，连呼吸都不稳了。
就在他偏头的刹那，那抹红霞毫无保留地映入裴殇眼底，
裴殇第一次看清代黎川脸红的样子，红晕像晚霞染透层云，比他见过的任何风景都令人心动。
他的心跳停了半拍，心底升起了一种不该有的期待。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凝固。
崎岖的山路，葱郁的林木，雀跃的孩子，都在褪色、虚化，视野里只剩下代黎川染透了脖颈的绯红。
那颜色如此灼人，如同一支蘸了朱砂的画笔，在他冰封了七年的心湖上，狠狠抹下了一道炽热的印记。
手腕上的长生莲隐隐发烫，他终于明白那种呼之欲出的躁动是什么。
是恨不能将人拆吃入腹又小心珍藏的私欲……
回程时，两人的影子在山路上重叠，代黎川踮起脚去够崖边的野山杏，后腰露出一截雪色肌肤。
裴殇突然伸手将他按进怀里，下颌抵着他发顶，哑声道：“别动。”
山风掠过树梢的簌响中，迷失的心跳终于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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