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如山间溪流,昼夜不息地向前流淌。
裴殇身上的伤,在“长生莲”的滋养和代黎川的精心调理下,已经好了大半,深可见骨的创口收拢成暗色的疤痕,内里断裂的经脉也续接得七七八八,运转内力时虽偶有滞涩,却已无大碍。
他开始早出晚归,若赶不上晚膳,便会让金雕捎信一封。
金雕低鸣一声,振翅而起,化作一道迅疾的黑影,融入暮色。
夕阳将落未落,代黎川向村口张望。
金雕准时飞回,爪子上系着一个干净的油纸包。
它盘旋一圈,将纸包放到院中的石桌上,然后才收敛羽翼,稳稳落在院墙,歪着头,等代黎川走出来摸摸它的脑袋。
啾咪,最喜欢被小主人摸脑袋了!
才不是越来越像汤圆!
哼!
之后,代黎川解开纸包,里面有时是几块用麦芽、糯米熬制拉扯成的泽州饧,有时是几块黄米制成的麋饼,有时是造型可爱的乳糖狮儿,或是几块寓意吉祥的鹿鸣饼。
他和汤圆最喜欢的,是一种叫酥油鲍螺的点心,用酥油、蜂蜜和面粉制成螺旋贝壳状,烤得酥脆掉渣,内里又带着奶香的绵软,超级好吃!
这些都是邻近州府才能买到的精细零食,裴殇特意绕路买来哄他开心。
代黎川拿着这些小食,心里因等待而生的不安,便被甜丝丝的滋味化开。
他带着汤圆,一人一狗并排坐在屋檐下的石阶。
代黎川小口地吃着点心,汤圆蹲坐在旁边,眼睛睁得溜圆,可怜兮兮地吐着舌头,哈喇子都快流到地上了。
他可不能心软,汤圆已经吃了两块,再吃就没有胃口吃晚饭了。
夕阳的余晖将他们的身影拉长,他们就这样安静地等着,若时辰不算太晚,总会等到裴殇和金雕回家,再一起开饭。
金雕野性难驯,会自己去山林里解决伙食,裴殇从不束缚它捕猎的天性。
它时常会抓些肥美的野兔甚至小羊羔回来,丢在院中,作为对“家”的贡献。
金雕偶尔猎回皮毛丰厚的狐狸或野狼,丢到裴殇脚边,再用喙啄啄那些柔软的皮毛,发出催促般的低鸣,仿佛在说:“这个好,拿去给小主人做件暖和的冬衣。”
裴殇所见略同。
他家宝宝若是被狐裘包裹着,肯定又暖又软吧,就像小狐狸一样,软软的,手感也好……
深夜,裴殇踏着月色归来,身上总是带着沐浴后清冽的水汽。
他已经在外面洗干净,换上了没有一丝血腥味的粗布衣裳。
男人站在院门,看着屋檐下的“珍宝”,胸腔瞬间被滚烫的幸福感填得满满当当。
这是他浴血搏杀、从地狱爬回来后,想要用性命去守护的家人。
他们会一起围着昏黄的油灯用晚饭,饭菜简单却美味。
夜里,裴殇坚持守在代黎川的床前,靠着墙壁闭目休息。
代黎川明显感觉到,裴殇平静的表象下,藏着浓重的不安与恐惧。
他在害怕……
害怕这份来之不易的温暖受到威胁,害怕会再次失去。
代黎川默契地没有追问,等尘埃落定,裴殇总会告诉他。
清晨,他借着为裴殇这个“特殊药人”试新药的机会,将一些能强健肌肉、温养经脉的珍贵药物,仔细地涂抹、按摩进裴殇的皮肤。
裴殇的心脏跳得剧烈,被代黎川触碰的地方烫得厉害,他的身体就像马上烧开热水的茶壶,壶盖扑腾得他自己都害怕……
事后,他猛灌两杯茶水,拿起剑匆匆离开,耳根都烧红了。
裴殇在“长生莲”的作用下,本就拥有惊人的愈合力,再经药物强化,体魄也强悍到了恐怖的程度,寻常武器恐难破开他的防御。
至于攻击力……
裴殇原本的攻击力就足够逆天了。
与裴殇日渐康复相反,姬云奚的病情竟每况愈下。
他的侍女又来敲过几次院门,言辞一次比一次焦急,说公子忧思过重,汤药不进,身子愈发虚弱,咳疾也加重了,恳请医师前去看看。
代黎川每次听后,只是面无表情地包好药材,递给侍女,语气冷淡地让她转告姬云奚。
“既不信我的医术,何必浪费这些药材。”
他是姬云奚的医师,自然比谁都清楚姬云奚的“病情”,姬云奚若是老老实实喝药,绝无可能缠绵病榻至今。
所以,那位矜贵的太子,要么故意倒了药,要么便是借此由头,另有所图。
代黎川不在意。
他家那位的旧伤都没好全,实在没有多余的心思用在别处。
又是一个清冷的夜晚。
姬云奚独自待在陈设精雅却冰冷空旷的屋子。
室内温热,他竟浑身发冷,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清俊的容颜因久病而消瘦,更添几分脆弱易碎之感。
这朵被迫染上尘泥、即将凋零的高岭之花,竟生出楚楚可怜的意味。
他失神地望着窗外,声音沙哑地低喃:“为什么不来看我……就真的……一次都不愿见我吗?”
手指揪紧了被褥。
“是了……你定是跟那个莽夫在一起……”
“他有什么好?一个粗野武夫,不通文墨,不解风情……”
姬云奚仿佛陷入了迷障,眼神时而涣散,时而锐利。
“你不是最喜欢我了吗?”
“你不是说,我穿月白衣衫最好看吗?我一直穿着……你说我的字有卫夫人之风,我又为你写了两幅……”
“你还说过……要辅佐我,我们一起……一起让这天下海晏河清,四海升平……你都忘了吗?”
“怎么可以……怎么能为了那样一个人……就不要我了……”
他一次次听到侍女带回对方冷淡的拒绝,难过、嫉妒、不甘、怨恨……种种情绪日夜啃噬着他的心。
郁愤积怨已久。
“咳……咳咳……”他剧烈地咳嗽起来,胸口起伏。
下一瞬,他只觉喉头一甜,侧过头,呕出一大口暗红的血。
红血溅落在雪白的中衣和前襟上,触目惊心。
强烈的眩晕感袭来,姬云奚眼前一黑,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彻底失去了意识。
“公子!公子!”守在外间的侍女听到动静不对,推门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惊呼着扑过去。
看到姬云奚唇边染血的模样,侍女吓得腿都软了,连滚带爬地冲出屋子,也顾不得什么礼仪规矩,一路哭喊着,踉踉跄跄地奔向代黎川的小院。
“代医师!代医师!救命啊!我家公子……我家公子他吐血晕过去了!求您快去看看吧!”侍女扑到院门前,声音凄惶带着哭腔,用力拍打着院门。
代黎川正在研磨药材,闻声动作一顿,眉头倏然紧锁。
他放下药杵,跟着侍女疾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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