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宿主,不要开小白花

一个夹嗓子说话的二婚中年女性。

一个活泼到像人机的脱产女性。

一个完美名媛式的预备继承人。

一个抬不起头的重度网瘾少女。

还有一个厌世到换了芯子的“掌上明珠”。

何文清懒懒散散躺在圈椅上,仿佛每一根骨头都被抽走了,她的手很放松地下垂,几乎要触到地毯。

温热的柔软的触感。

是小狗的舌头。

何文清没有扭头,只用余光去瞥那只雪白的浑身没有一根杂毛的赛级贵宾犬。

皮埃尔在笼子里奋力咕咕叫。

——你愿意像她们那样一辈子被操纵吗咕咕咕

——不要沉醉在物质享受里,要独立要自强咕咕咕

柳思云还在夸耀小犬的血统有多名贵。

她的确是会给宠物狗起loyalty这种名字的人,她对自己的生活大抵是非常忠诚,因此也希望小狗对自己忠诚。

“我还以为实习会很忙,小蓝。”

她和蓝兰说话。

蓝兰:“爸妈就我一个,公司早晚是我自己的,出来玩玩也没什么大不了。”

她略微撅起形状很好看的嘴唇,南瓜色的口红显白又自然,非常适合她。

嘴唇翘起,目光落下。

蓝兰眼光中的含义再明显不过:那你怎么办呢?你有个哥哥,还早早安排结婚。

许墨白很激烈地插柳思云的话,并且把话题扭转到自己想谈的地方上,也许是终于发现自己有点不得体,赶快说几句话描补。

“哎呀,我在国外待的时间太长了,你们是不知道他们的,谦让的风度都被当成好欺负了,得赶快说才能让别人听你的。”

听见这话,何文清抬头,不咸不淡说几句免得冷了场,却看见小彩一摔手机,愤愤不平起来。

“你现在还在国外吗?包厢里全是你的声音,许墨白,和你出来真有意思,全世界都是你了。”

柳思云:“小彩,我听你爸爸说最近你养了——”

话没说完,小彩身上那件很宽大的纱质上衣的袖口滑出一条玉米蛇来。

女孩的眼神穿过厚重的近视镜,有些冰冷:“蛇。”

何文清能认出来玉米蛇,她不觉得其他人也能认出来是玉米蛇,更不会觉得地上的可怜小狗能认出来是玉米蛇。

它失去了赛级犬应有的素质。

可能本来就没那么好吧,只是被吹的天花乱坠而已。

看在蓝兰是朋友的份上,何文清拉着她退到角落,下意识把她护在身前,想了想又后退一步,自己在前面。

就算是塑料姐妹花,也不至于这样吓唬一个娇弱的小女孩。

Loyalty跳跃。

Loyalty狂吠。

很难想象这么小一条娇生惯养的宠物狗能敏捷到这种程度,何文清尚且能欣赏小狗弹跳时的柔软腰肢,其他人已经为推倒的三层塔哀叫起来。

一杯红茶被打翻,茶杯与身下的茶碟分离,咕噜噜在地上滚了一圈,茶全部撒在外面,起初像大动脉出血,后来就是点点滴滴的残茶了。

滚到何文清脚边,只剩星星红色。

“没狂犬病吧?”

缩在后面的蓝兰声音很小。

“怎么突然疯了?”

柳思云尖叫:“邓小彩,管管你的蛇!”

何文清问蓝兰:“邓小彩就叫邓小彩吗?”

这名字也太潦草了些。

蓝兰:“就叫邓小彩。”

邓小彩把蛇收回手上,但小狗还在屋子里乱窜。何文清不理会躲在角落的其他人,准备叫服务员收拾包厢。

蓝兰不敢留下,她追着何文清出去。一出门,差点碰上一座盆景,扭曲的矮树,细小但嶙峋的怪石。

何文清是看清了路的,很淡然地转弯,蓝兰却是鼻尖擦着石头,又险些扭了脖子。

她忍不住抱怨:“我干嘛要来!凭什么我要陪她们,要是有个妹妹就好了。”

七拐八拐,两人还是没有找到前台。何文清有心思细瞧挂墙上的油画,摆在角落的盆景,甚至是天花板上的金色图案。

浓金色在乳白油漆上勾勒出大朵大朵的玫瑰花,繁茂的枝叶向上伸展,几乎要触及蓝兰的心尖。

她看上去越来越焦虑,拉住何文清的手:“离前台还有多久?”

玉米蛇是白底黄花的,贵宾犬是雪白的。

而蓝兰一直追随何文清的脚步和目光,她看见天花板,想到刚才的一团糟也正常。

皮埃尔:“宿主,好机会,你要给出强有力的安慰,让蓝兰成为一个可靠的朋友。”

何文清当然不听。

她环顾四周:“那随便找个服务员吧,他会联系人过来处理的。”

蓝兰崩溃:“那我们为什么走这么远去找前台?”

何文清:“我以为远离那个糟糕的包间你会好点的。”

蓝兰做了一次深呼吸,嘴角抽搐。

皮埃尔见状拼命给何文清发警报:她生气了!你又不按我说的做,宿主,你听听我的吧!

蓝兰:“谢谢。”

她的双肩抖动起来,何文清默默过去,蓝兰果然靠过来。

然后?

然后就没了。

皮埃尔还在包间,它远程见证这一幕,卡机说不出来话:完了……就这么完了?你不做点什么……

何文清不理会它。

她们在酒店转了一下,聊了几句话随后找到服务员说的新门牌号,找到刚刚搬过来的她们。

听见开门,邓小彩抬头,近视眼镜在她瘦削的脸上显得很大。

养蛇姑娘没有说话,往上拽拽衣袖,起身挪了位置。

再找那两个,柳思云很小声地哭着,许墨白拿着个粉扑,半蹲在她身边,化妆包大敞着,和下午茶三层塔并列。

何文清见了,不由得皱眉。

紧接着松开眉头,上前一步,遮住眉头能夹死狗的蓝兰。

“怎么了?”她问。

许墨白:“你看,loyalty身上都是茶叶和奶油。思云很down。”

何文清再去找那条雪白的狗,发现它差不多与咖啡色的地毯融为一体,再看,木制地板上斑斑点点的狗脚印。

蓝兰斜眼:“这里每一个人都知道什么是down,你可以说她很难过。”

说后半句时,蓝兰刻意夹了嗓子,好一个娇声嫩语。

邓小彩:“我会承担洗狗的钱,如果要给狗美容的话,我也承担。总之,这条狗……”

柳思云失声尖叫:“狗!”

她倒在许墨白怀里,正是皮埃尔想看到的——不过它想看的是蓝兰和何文清,依偎在一起。

柳思云:“那不只是一条狗,是我的家人。”

邓小彩:“是柳姐儿子吗?我也许要喊一声哥哥。”

至此,无论下午茶有什么社交意义,现在都彻底崩坏了。

何文清想她们算是撕破脸皮了,不过考虑到几家的关系,大概以后还会笑嘻嘻叫姐姐。

好像小孩子过家家,刚闹掰了,马上又和好。

但她们不是小孩子,也是是真的不合,却依然要“和好”。

“思云用不着的,”许墨白生硬地说,“她刚刚开了一家宠物店。”

这几家都是医药相关产业的,宠物店……实在太距离遥远了。

简直和一家花店一样距离遥远。

何文清忽然想到什么,微微一笑。

“小何啊,”柳思云语重心长,“你是不是觉得毛孩子们不体面,觉得看顾它们配不上你?”

“啊?”

笼子里的鸽子开始咕咕叫,在何文清耳朵里,是这样的。

——警告,对方即将发起独立女性攻击!

“小何,你没有创业的想法吗?当一个白手起家赚钱的大女人,不用手心朝上找男人要钱。”

柳思云正义凛然,看的何文清身边的蓝兰一愣一愣的。

“她不是拿老公的钱创业吗?”蓝兰天真无邪地问,“而且现在谁还用现金呀?”

她的声音不大,却也不小,细细的女声准确地送进每一个人的耳朵。

“蓝兰,那叫比喻!”何文清说,她仰起头,柳思云身材高大,不仰头,她没法平视对方。

装出星星眼客套一下,就这样了,再多的也不是不能做了,是何文清不想做了。

回家后,贺琼照例是要问“今天怎么样的?”

何文清想一想,又笑一笑:“不怎么好,但很有趣。柳思云创业去了,她开宠物店。”

贺琼皱眉:“她没说什么吧?”

何文清高兴地搂住贺琼肩膀:“说了呀!不过,从医疗器械到宠物店,哪怕是开个宠物医院呢。”

他微微有点颤抖,但立刻止住了。

贺琼的体温更高,在深秋时节很适合当一个抱枕。

“嗯,这么说,我也要找份工作。像你一样!”

何文清兴高采烈地说。

“不是要做个新项目吗?团队都开始组了。”

“不,不,不!”

何文清像唱歌剧一样,调子向上。

“像你一样!隐瞒身份,去做销售内勤,做一个最普通的员工——你说好吗?”

她那么不假思索地说出来销售内勤这个岗位,好像思考了很久。

皮埃尔大叫:这不是早古言情小白花女主的活吗,咱不干,宿主,这活干不得啊,咱就大大方方当女总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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