沮丧出现在这样一张俊朗的脸上,奇妙地让人心生怜意,谢岩之感觉自己的手痒痒的,想去抚弄那狗狗一般的脑袋。
他忙定一定神,启动车辆:“这是残疾人专用车,你拿了驾照也开不了的,放心吧。只是,你不需要去上课吗?”
男生腼腆地一笑:“上午只有您的罗马法,后面是体育课,已经通知雨天暂停了的。而且,您淋了雨,可能要发烧的,我跟着有个照应。”
谢岩之把刚披过的夹克还给男生:“也行,顺路把衣服给你洗一下!”
他打开暖风,开到最大,然后连上手机蓝牙,和助教联系请假。
助教电话挂掉,谢云的电话来了,蓝牙接听。
少女清脆的嗓音立刻充满了车厢:“爸爸,你怎么没来上课?刚林助教通知这节课自习呢!”
谢岩之开着亲昵的玩笑:“又睡到自然醒才进教室吧?现在才发现你老爸没出现,等你来救,你爸都泡发了!”
“你又掉那小坑里去了?哈哈哈哈!”谢云大笑起来,“你是玛丽苏女主吗?天天平地摔!”
二人闲聊几句,挂了电话,谢岩之这才发现副驾驶里的天使男生,似乎有些,阴沉。
“怎么了?”
男生眉目低垂,低声道:“刚才是,您的女儿?”
“当然了,都叫爸爸了,听声音也不像是儿子呐!”车内气氛莫名地有些凝重,谢岩之有意把玩笑语气延续下去,却收效甚微。
男生依旧沉默,甚至细微地抖了一下。
谢岩之检查空调:“冷吗?车有些年头了,空调不太灵敏,热度升得慢。”
“不冷,”男生依然垂着头,一字一句说得很慢,“只是,您都摔倒了,女儿也不担心……”
谢岩之笑了:“这没什么,那个坑和我有缘,三五天就要来一次亲密接触,习惯了。”
谢岩之住的小区离得学校新区很近,不过十分钟车程。
车停进停车场,男生忙下去帮忙拿轮椅,又俯身把谢岩之抱出来,放进轮椅里。
谢岩之哭笑不得:“我真没那么脆弱,这些事儿我一天做几遍,早就熟练了,不用抱来抱去的。也不用推,这轮椅是电动的。”
男生推着轮椅,半晌才低声道:“我不想您费劲儿。”
谢岩之也沉默了,他已经残疾二十年了,残疾早就是他生命的一部分。谢云出生时,就在他残疾的膝头玩耍,之后常芳带着她离开。
十五年的独居生涯,已经很久没有人会担心他是不是“费劲儿”了。
这个孩子,真是贴心得过分!
“谢谢你,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吕南生!”
谢岩之的房子是两居室,只有一个浴室,他让吕南生先去冲个澡,自己用浴巾擦了擦,先换上干爽的睡衣。
等他进浴室的时候,发现常年闲置的浴缸里满满的一缸热水,吕南生在后面擦着头发:“您泡个澡,驱驱寒气,我仔细清洗过浴缸的。”
谢岩之滑着轮椅过去,随意地撩起浴缸里的水,水温稍稍偏高,泡澡应是很舒服的,他已经很多年没泡过澡了,因为腿脚不便,因为一个人,怕跌进去起不来……
可是,现在房里还有一个人,享受一次热水浴,应是可以的吧?
他回转身,身后的年轻人穿着他的薄线衣、西裤,衣服短了些,露出小麦色的手腕、脚腕,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谢岩之点点头,吕南生高兴起来,把浴盐、毛巾、浴袍一股脑儿地放在低矮的置物架上。
谢岩之泡澡的时候,吕南生不仅熬了姜汤,还煮了粥,给谢岩之找了感冒药。
谢岩之瘫在沙发上,泡过澡的身体,仿佛每个毛孔都舒展了,整个人懒洋洋的。
喝了一大碗姜汤,更是从内到外地舒服,他展开双臂,大大地伸了个懒腰:“都说女儿小棉袄,我那丫头却是个假小子,还不如你这个小伙子心细。”
吕南生端着的粥,突然洒出来了一点儿。
谢岩之探身接过粥,尝了一口:“很清甜,加糖了吧?你这小伙子真不错,哪个系的?看着挺眼熟的,不过我脸盲症晚期患者,记不太清人。”
“法三。”
“怪不得,法三是行政法方向,罗马法是好几个班合上,一进教室,乌压压地一片人头,点名都点不成,估计全是代答的。”
男生依然垂着头,低声道:“您的课好,去晚了都找不到位置,不会有人缺勤的。”
谢岩之哈哈大笑,心里愈发地熨帖:“早饭吃的全甜点吧,这么会说话?行了,我也安全到家了,你这位护师使者使命达成,快回去上课吧!”
吕南生站起身,走到门口,又回身,有些踌躇地看了眼自己身上:“我的衣服还有些湿……”
谢岩之撑起身,趴在沙发背上,歪头笑道:“你拿走穿吧,就是有些短,其实做家居服还是很舒服的。你的衣服,改天上课我带给你。对了,你的伞咱们好像忘在停车场了,你在柜子上挑一把,当做一件感谢的小礼物。”
吕南生低声说了句“谢谢”,在柜子上随手拿了一把蓝色格子伞,然后走到玄关处换鞋。
“等等!”谢岩之伸出一根手指,指着鞋柜上的钱包,“劳驾,递一下!”
吕南生已经穿了一半鞋,闻声褪下鞋子,赤着脚把钱包拿过去。
谢岩之打开,抽出两张红色钞票:“诺,出去打个车!你今天救了我,本来应该请你吃个饭什么的,不过做饭阿姨晚一会儿才能到,你替我请自个吧!”
吕南生忙摇手,连连表示“应该的”、“不要了”,又说“衣服和伞已经很破费了”。
谢岩之假意凶起来,蹙起眉:“快拿着,否则让你挂科!”
吕南生收了钱,临出门时又转身,只见谢岩之还趴在沙发背上,歪着头,左耳压在胳膊上,耳垂一粒红痣,掩映在脸颊与手臂之间,衬得周边肤色白玉一般。
看见他回头,谢岩之慈爱地一笑,眼角泛起细纹。
雨还在下,吕南生没有打车,撑着那把蓝格子伞慢慢走了回去。
雨势很大,噼噼啪啪地敲打着伞面,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很远,只偶尔一声汽车鸣笛,昭示着还在繁华人世间。
在雨幕遮掩中,纯真阳光的少年人,肩膀一点点地垮了下去,散发出无边的落寞与颓废,英俊的眉眼,渐渐恢复了阴鸷与狠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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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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