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第 109 章

最终中年男人停在了一扇乌木门前。

门把手上的氧化痕迹与白予简记忆中的纹路完全吻合。这是家主最私密的会客室,门板看似普通却内嵌着能屏蔽精神感应的特殊夹层。

他向侧面平移半步,留出的空间刚好容一人通过,不多不少。

显然没有要一同进入的意思。

于是白予简走上前,抬手推开门。

门轴转动的声音被特殊润滑剂消减到近乎无声。

而当他的靴底刚跨过门槛,身后的关门声便如预期般响起。锁舌咬合的声响被特殊材质的门框吸收,只留下近似于骨骼摩擦的细微震动。

厚重的防辐射窗帘将阳光完全隔绝,书房内唯一的光源来自壁炉。跳动的火焰在深色实木地板上投下摇曳的影子,将房间切割成明暗交错的碎片。

白暮云此刻正坐在宽大的书桌后。

他比白予简记忆中更瘦削了。

银灰色的长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发梢垂落在墨绿色的制服肩章上。

火光映照下,那张棱角分明的面容显得格外冷峻,眉骨投下的阴影让眼窝显得愈发深邃。左眼下方有一道极浅的疤痕,似乎是被什么锋利物件擦过留下的痕迹。

不过最引人注目的还当属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右手小指戴着枚暗红色的玉质尾戒,在翻阅文件时会与纸面碰撞出细微的声响。

房门开启的声响并未让他抬头。

白予简缓步上前,脚步声轻得几乎融入了壁炉木柴的“噼啪”声中。

同时,视线扫过房间:左侧书架第三格那本《神经图谱》的位置偏移了2厘米,右侧陈列柜里的古董怀表停在3点17分,地毯边缘有一道新的咖啡渍……

所有细节都在无声地诉说着这个房间近期的使用痕迹。

“坐。”

白暮云开口,食指点了点对面的座椅,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指腹有一层薄茧。而目光仍停留在手中的文件上,纸页边缘微微卷曲,应当被反复翻阅过多次。

于是白予简顺从地落座,并保持着标准的坐姿。后背挺直如同量尺比过,双手自然交叠置于膝上。

只有苍白如纸的脸色与扶手边缘微微泛白的指节,泄露了这具身体真实的状态。

沉默在室内蔓延。

壁炉里的火焰忽然爆出一声轻响,火星溅落在防火网上。一粒特别顽强的火星挣扎着跃起,在白暮云的虹膜上划过一道转瞬即逝的金芒。

他终于抬眸。

那双与白予简如出一辙的浅灰色眼睛冷冷地注视过来,瞳孔在火光映照下如同冰封的湖面,表面平静无波,深处暗流涌动。

“那个C级能力者的记忆,你封存了多少?”

没有寒暄,没有客套,直指核心的问句像一柄出鞘的利刃。

不过白予简没有移开视线。他注意到这位家主说话时喉结的起伏比记忆中慢了半拍,右肩也有着极其细微的前倾。

兴许是在压抑怒意?

“足够他继续当个‘C级能力者’。”

平静的回答在室内回荡,尾音恰到好处地消失在壁炉的爆裂声中。

“不够。”

一边如此说道,白暮云一边用指尖轻轻叩击着桌面。三短一长,间隔精确得仿佛是在进行某种倒计时。、

檀木桌面随着敲击发出沉闷的声响,与壁炉里木柴燃烧的噼啪声形成诡异的和鸣。

然后,敲击声戛然而止。

他缓缓起身,制服下摆掠过桌角时带起一阵极轻的风。随后绕过书桌的每步都像是精心计算过,靴跟与地板的接触点分毫不差。

当其在白予简身侧站定时,阴影骤然压下,如同一道无形的牢笼。

居高临下的角度让他的下颌线条显得愈发锋利,脖颈处的血管在苍白的皮肤下若隐若现。

“塔内传来讯息,说他的精神图景出现了异常波动。”抬起右手,指尖悬停在白予简太阳穴上方三厘米处,既未触碰,又毫不退让,“还有那些半埋在荒漠下的锁链,带有你的精神烙印,于沙砾间时隐时现——”

话音突然停顿。

白暮云微微俯身,银灰色的发梢从肩头滑落,在火光映照下泛着冷冽的微光。

这个动作让他左眼那道疤痕完全暴露在光线中。

那是一道极细的、淡金色的痕迹,看起来像是被某种精神系能力灼烧后留下的烙印,此刻正隐隐泛着诡谲的光。但若仔细观察,就能发现那并非单纯的伤疤,而是某种古老的家族刻印,用以证明此人曾通过相关试炼,被允许触碰白家最为禁忌的那些精神术式。

“你封锁了什么?”

与此同时,强大的精神威压向白予简袭来。

空气仿佛在一瞬间凝固,连壁炉里的火焰都短暂地停滞了一瞬。

那些精神触须如细密的银针,精准地刺向白予简的精神屏障,没有丝毫犹豫,更不打算给予任何解释的机会。

他似乎不打算再“听”任何回答,而是要直接去“看”真正的答案。

毕竟,世上唯独精神图景不会骗人。

这是所有白家向导在启蒙时期就被灌输的铁律。

在塔内,向导的标准培训课程以共情与疏导为核心。

年轻的向导们在这里学习如何安抚能力者的情绪暴走、如何构筑柔和的精神屏障、如何在保护对方的前提下建立浅层精神链接……教官们常以修剪树木作比:“精神疏导就像摘除枯枝,要小心避开主干,只除去多余的部分。”

然而,这套理论却无法解释,为何塔内公开的《向导守则》里,会特意用红色字体标注“禁止对能力者使用深度探查”。

更无法解释,为何这行文字从未出现在任何教程里。

白家的训练体系则与之有所不同,始终秉持“精神即真理”的准则。

尚在启蒙阶段,懵懂的幼童们就会被送入精神模拟舱。待舱门闭合的刹那,其意识便会被抛入永无止境的噩梦轮回:烈焰吞噬的城邦、倾颓的巨塔、镣铐加身的同类……

有些孩子会崩溃,尖叫着抓挠舱壁,直到指甲翻折、鲜血淋漓。有些则会在极度的恐惧中陷入麻木,瞳孔扩散,像被抽走灵魂的傀儡。但无论承受怎样的精神冲击,他们都必须在虚构的痛楚中维系绝对的清醒,在意识溃散的临界点,仍能精确掌控每一缕精神力的流向。

至于失败者的下场?

无人知晓。

他们的名字会从族谱上悄然抹去,如同被拂去的尘埃,不留一丝痕迹。更不会有人提起他们,仿佛从未存在过。

偶尔,训练场的地板会渗出淡淡的血腥味。

但每到次日清晨,那些暗红的痕迹总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身为向导,若连自己的精神都无法掌控,又有什么资格去疏导他人?

可明明身为向导,最终却因精神紊乱、缺乏疏导而落到此等境地……

也是讽刺。

不过也正是经历了这种近乎残酷的锤炼,白家出身的向导们才锻造出那锋利如刀的精神触须。

塔内那些循规蹈矩的疏导者,需要小心翼翼才能维持的精神链接,在白家人眼中不过是稚童时期所经历的其中一场“游戏”。他们早已习惯在精神图景的战场上厮杀,而非所谓“温柔地修剪枯枝”。

就像此刻的白暮云这样,直接刺穿他人精神图景的防御层,像解剖尸体一般翻检对方的记忆与情感。这个技巧,白家稍有资质的向导都能掌握,却永远不会出现在塔内的教学大纲上。

塔内的教官们会斥责这是“野蛮的掠夺”,而非“正统的疏导”。

对此,白家的人只会回以冷笑。

精神世界本就是残酷的战场,而向导天生就该是其中最骁勇的战士。

在他们看来,“疏导”也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操控”。塔内的人总喜欢用这样甜美的词汇来粉饰真相。

诚然,这种训练方式培育出的向导更擅长“解剖”而非安抚,但这又何妨?经历过足够多的历练后,他们同样能完美复现塔内推崇的那套“温柔疏导”。

只是那温柔表象之下,永远藏着锋利的刀刃。

相类似的差异,在以能力者见长的楚家中也有所体现。

据说,楚家的训练场从不铺设缓冲垫,青灰色玄武岩地砖上浸着洗不净的血锈。自五岁起,他们便要参与名为“猎场演习”的预选赛,即将数名乃至数十名孩童在封闭空间内无差别厮杀,直到场中央的沙漏流尽最后一粒石英砂。

没有投降,没有认输,唯有活下来的人才有资格进入下一阶段的训练。

而这只是最基础的门槛。

通过预选的受训者会被立即拖入“痛觉校准室”。

在那里,他们将被强制保持清醒状态,接受72小时疼痛耐受训练。由白家特制的神经刺激装置会刺入他们的后颈,精准调控受试者的痛觉阈值,以确保不会因休克而逃避痛苦,而是被迫在极限状态下适应它、掌控它、最终漠视它。

记录显示,有不少人在这一过程中崩溃,留下严重的精神创伤。

而梳理此类创伤的工作,也可以称其为“修补破损容器”的练习,则是白家向导的必修课之一。

白予简曾在某份残缺的档案里读到过相关记录。

那些被送进白家诊疗所的楚家能力者,往往眼神空洞,精神图景里遍布裂痕,像是被暴力撕扯后又拙劣缝合的布偶。然后被安排该任务的向导们便会像修复瓷器般,用精神触须一点点粘合那些碎片,直至完好如初。

可惜,这些本该属于他的记忆,如今只剩零星的画面。

或许,这也是他被清洗掉的片段之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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