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炉里的木柴再次爆裂,发出垂死般的脆响。
火星如受惊的萤火四散飞溅,其中一粒恰巧掠过白予简的眼角,在他的虹膜表面烙下一道转瞬即逝的光痕,像坠入深井的熔岩,在触及井底前便已熄灭。
白暮云收回的手在半空划出银蓝色残影,指尖残留的精神力与空气摩擦发出细微的噼啪声。那几不可察的颤抖被强行遏制在第二指节,随即隐入绣有暗纹的宽大衣袖。衣袖内衬里编织的神经抑制网立刻亮起微光,将不受控制的能量波动消化殆尽。
他直起身,银灰色的长发在火光中泛起冷冽的光泽,仿若是那无数细密精神传导丝在现实世界的投影,此刻正随着男人尚未完全平复的情绪波动轻轻摇曳。
举手投足间带着某种刻意的迟缓,仿佛在确认什么,又像是在压抑某种尚未平复的波动。
“看来是我多虑了。”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却像覆着一层薄冰的湖面,随时可能碎裂,“你做的……比我想象的要好。”
最后一个音节刻意拖长,仿佛被重若千钧地砸在寂静的空气,激起无形的涟漪。
白予简则依旧安静地坐着。
几缕碎发垂落额前,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斑驳光影。唯有唇角那抹若有若无的血痕,无声诉说着方才精神图景被强行入侵的痕迹。
他轻轻抬头,唇角牵起一个弧度恰好的笑:“劳家主费心了。”
跃动的炉火在两人之间投下诡谲的光影。
白暮云眯起眼睛,那道横贯眉骨的淡金色疤痕在阴影中显得格外狰狞。他注意到面前这位年轻人的瞳孔依然保持着稳定的收缩状态,连呼吸节奏都控制得分毫不差。仿佛刚才被撕开精神屏障、被翻搅记忆的人不是他一样。
……就像过去每一次“校准”后那样完美。
嗯。太完美了。
完美得令人不悦,甚至厌恶。
“白予简。”
他突然伸手,指尖轻轻掠过面前这名年轻人耳后的发际线。
那里有一道几乎不可见的细痕,是早年接入精神传导器时留下的接口痕迹。指腹下的皮肤略显冰凉,触感也与其他部位有着微妙的不同。
“你是白家最完美的作品。”手指顺着发际线缓缓下滑,最终精准抵在其下颌骨的凹陷处,力道不重,却足以让人无法挣脱,“别让那些无关紧要的‘外物’,毁了你的价值。”
同时拇指轻轻掠过白予简的唇角,将那抹暗红的血迹拭去。
动作近乎温柔,却带着不容抗拒的掌控感。
书桌上的鎏金座钟恰好在此刻敲响。
钟锤撞击音簧的震动在房间里层层荡开,仿佛有某种无形的枷锁正悄然收紧。
即便被迫仰起的脖颈绷出一道脆弱的弧线,白予简仍顺从地垂下眼帘。睫毛轻轻颤了颤,在火光中投下蝴蝶振翅般的阴影。喉结在苍白的皮肤下轻轻滚动。
下颌被钳制的疼痛让吞咽的动作变得艰难,却不见他有丝毫挣脱的意图。
“我明白。”
声音落在钟声最后的余韵里,轻得如同炉灰飘落,却又清晰得像是某种誓言。
听见回答,白暮云凝视着对方浅灰色虹膜里跳动的炉火。目光稍作停留,随后忽然松开了钳制,转身走向壁炉。银灰色的长发在空气中划出一道清冷的弧线。宽大的衣袖随着动作掀起微风,带起的气流让壁炉里的火焰轻轻摇曳。
火光随之暗了几分,将室内光影搅得支离破碎。
仅一个随意的挥手动作,白予简便立即会意起身,不过反常地没有立即告退。站在原地的姿态堪称恭顺,唯有指节无意识摩挲袖口的小动作泄露了思绪的翻涌。
沉默在空气中凝结,沉重得几乎能听见呼吸声。
而当他终于开口时,声音依然保持着完美的分寸感:“您真的要任由那位莫首席……”刻意停顿半晌,直到捕捉到背对自己的身影微不可察凝滞了霎那,才将最半句话轻轻掷出,“继续肆意妄为下去吗?”
室内的温度仿佛瞬间降至冰点。
壁炉内的火焰仿佛被无形的寒意压制,火舌畏缩地低伏着。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
白予简没有再追问。仅睫毛轻轻一颤,恰到好处地敛去眼底流转的暗色。
不是“我”该过问——这往往意味着已经有其他人负责处理。看来莫衡云那边很快就会迎来出乎她预料的变数。
足够了。
他后退半步,躬身行礼的弧度精确到分毫,随后便转身离开。厚实的地毯吞没了脚步声,连衣料摩挲的声响都被控制在几不可闻的程度。
就像一滴水融入深潭,他的离开没有惊起半分涟漪。
房门合拢的瞬间,一滴融化的雪水从窗棂坠落,在窗台上砸出微不足道的声响。
壁炉前,跃动的火舌突然窜高,将男人轮廓分明的侧脸映照得忽明忽暗。他垂眸凝视着指腹上那点血迹,指节微曲,轻轻摩挲。
火光撕破昏暗,将白暮云眼底的晦涩情绪照得无所遁形。
这本该随着屏障破碎而消散的残屑,此刻却在指尖微微发烫。银蓝色的光点在其中流转,如同固执的心跳般,持续闪烁着微光。
一下。
又一下。
而另一边,白予简迈出房门的瞬间,鞋底与金属地面接触的声响微妙地滞涩了半拍。走廊冷白的灯光下,那两道浅灰色身影仍静立于原处。
目光从他们身上扫过,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讶异。
按照常理,交接完成后他们应当早已离开,可此刻他们连站位都与自己进门前分毫不差:中年男人立在左侧三步处,年轻助手则保持着精确的45度斜角。连两人制服下摆的褶皱都维持着记忆中的弧度。
于是便开口问道:“还有安排?”
中年男人收起终端,镜片反射的冷光遮住了眼底神色:“家主的意思。”
语调毫无起伏,却在“家主”二字上落下一丝几不可察的重音,像是某种隐晦的提醒。
在其身旁,年轻助手似乎在犹豫是否该补充什么,喉结上下滚了几下,手指也无意识地摩挲着制服袖口的暗纹,但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将头垂得更低了些,任由银灰色发梢遮住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以此遮住自己的表情。
走廊的冷光在三人之间切割出锐利的阴影边界。空气中弥漫着若有若无的紧张感,在皮肤表层激起细小的战栗。
白予简轻轻闭了下眼,再睁开时,眸中所有的情绪都沉入了一片平静的深潭:“带路吧。”
这次中年男人没再说话,转身走在前面带路。每一步落下都精准地踏在地砖接缝处,分毫不差。
仅跟着拐过几个转角,白予简便发现自己走进了一条全然陌生的通道。
应该是他入塔后才修建的。
墙壁的弧度经过精密计算,每转过一个弯,方向感就被悄然扰乱一分,让人难以分辨自己究竟身处何处。而天花板的导流槽里,淡紫色的能量流体缓缓脉动,像某种催眠的节奏,不断干扰着视觉判断。
除此之外,这里的墙面还覆盖着与塔内截然不同的特殊吸波材料。
内嵌的精神力干扰装置正以极低频运转,如同无数细小的银针,悄无声息地渗入每个经过者的意识。它们不仅吞噬了所有声响,更在这片死寂中织出一张无形的网,慢慢瓦解着闯入者的精神防线。
耳膜在这种压迫下产生微妙的刺痛感,仿佛正被某种活物轻轻啃噬。
这显然是设计者刻意追求的效果。
用寂静作为武器,在无声无息中完成对意志的侵蚀。
年轻助手突然加快脚步,在下个岔道口抢先转向左侧。
他的动作明显比先前更为急促。制服下摆随着步伐掀起一角,腰侧神经抑制器的金属光泽一闪而过。
白予简注意到他后颈渗出细密的汗珠,正沿着脊椎线缓缓滑入衣领。而绷紧的肩膀线条暴露了其正在承受的压力。
看来那台抑制器似乎没能完全屏蔽这种影响。
最终三人在一面毫无特征的金属墙板前停下。
中年男人抬手时,袖口滑落半寸,露出手腕内侧植入的微型认证芯片。手掌悬停在墙板前约三厘米处,皮肤下的生物电流激活了隐藏的识别系统。
墙板表面突然浮现出蛛网般的荧光纹路。那些淡蓝色的线条在金属表面游走、汇聚,勾勒出一个不断变形的拓扑图形。
随着生物识别通过的轻响,无声滑开,露出内部幽蓝的照明光。
电梯内壁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质感,表面布满细密的神经状纹路。在特定角度下,隐约可见其中缓缓流动的银蓝色能量脉络。
四枚暗红晶石如同凝固的血珠,静静嵌在电梯四角。
它们表面流转着晦暗的光晕,随着呼吸般的节奏时明时暗。这些经过特殊处理的“精神锚点”,内封的高阶精神结晶会释放出与白家血脉共鸣的波动,常用以镇压密闭空间里所有不安分的精神躁动。
中年男人率先踏入电梯,金属地面在他脚下泛起一圈涟漪般的微光。
年轻助手紧随其后,却在迈入的瞬间不自觉地绷紧了肩背。那些暗红晶石的脉动频率突然加快,在其视网膜上投下细碎的血色光斑。
白予简最后进入。当他的靴底与地面接触时,四枚晶石同时亮起妖异的红光。内壁的神经纹路骤然活跃,银蓝能量如触电般向他站立的位置汇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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