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进入卓烟视线的是一双脚，一双穿着旧皮鞋，鞋底沾满泥污的男人的脚，脚尖无力地向下垂着，晃晃悠悠地直往她眼前杵。顺着这双脚向上看，脚的主人卓烟认识，他几个小时才给他们这一伙可疑人员开过门。
书房本就不甚明亮的光落在漆黑的走廊上，堪堪照亮了吊在房梁上老头的脸，半明半暗的光影中，他浑浊和满是死气的眼珠子显得分外突出，已失去聚焦的视线正落在书房门前，不知道他临死前是否想要求救，是否怨恨过一门之隔的这些人对他的遭遇充耳不闻。
“怎么会……”紧跟卓烟来到门口的钟阿姨错愕地小声说，“我什么都没听到。”
卓烟还仰头观察尸体的死状，下一秒却见老头肿胀呈紫红色的脸向她们扑了过来。尸体掉落下来的时候，房梁上露出了一张惨白的脸，这才让人意识到方才环绕在老头脖颈处的不是白布，而是两条细瘦煞白的胳膊。
房梁上的白影跟卓烟对视了一下，只能看出似乎是张女性的脸，随后她就像壁虎一样攀附着天花板游走进灯光照不到的黑暗中。
卓烟抽出桃木剑就追。
“等一下！”钟阿姨在后面喊道。
卓烟几个起掠已经蹿出去好几米，没有仔细听她后面说的什么，大概是劝她不要独自行动之类的。她还是慢了一步，转过拐角来到楼梯处，正犹豫是上楼还是在一楼搜查，“啪嗒啪嗒”的脚步声从楼上传来，仿佛是在给出提示。
书房那边的声音嘈杂起来，应该是其他玩家也醒了。卓烟回头看了一眼，发现他们正围在一起察看老头的尸体，钟阿姨还往她这个方向指了一下。
楼上的脚步声停下了，卓烟在楼梯口用力一蹬，踩了两下扶手借力，衣袖翻飞带起一阵灰尘后稳稳落在二楼走廊上，方才那个白影已经不见踪迹。她闭上眼集中注意力，在通关“人鬼同渡”之后还没有试验过她的探知能力有没有提升，此时一试之下发现她的探知范围扩大了不少，覆盖整座小洋楼不成问题，就连房子外围一圈，大概十米之内的范围也可以一并感知到。
但奇怪的是卓烟只查探到一楼室内有能量，数了一下正好是玩家人数加已死的老头。
树人没有她能吸收的那种能量吗？
她收起桃木剑，来到二楼走廊的一扇窗边，没怎么费力就向上拉开了上锁的窗户，探头出去一看，黑漆漆，静悄悄，甚至称得上静谧。
不是树人不具有那种能量，而是它们已经离开了。
“你怎么把窗打开了？”叶笑晨有些着急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随后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看样子是想赶紧把窗关上。
卓烟往边上一步，将窗口的位置让给她，同时说：“你看，那些东西已经走了。”
叶笑晨有些不相信地看了她一眼，没有站在正对着窗口的位置，更不敢像卓烟方才那样直接将头都伸出去，而是站在窗户旁边，靠着墙小心地往外瞄，左看右看确实没有发现树人的踪影，嘴里不敢置信地念叨道：“还真走了？天还没亮呢？”
“它们估计走了有一阵了。”卓烟之所以会察觉多出来一个人的呼吸声，就是因为树人们停止制造噪音后过分安静了，然后才会发现老头死在了书房门口。
将这一点告知叶笑晨后，她虽然没有像钟阿姨和卓烟那样目击到提着老头尸体的鬼影，但刚才听钟阿姨说了卓烟是追着那东西上来的，她有些不安地看了一圈周围，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似乎生怕惊动黑暗中的一些东西：“树人提前离开是不是因为……”
卓烟“砰”一声将打开的窗户拉回来上锁，见叶笑晨被这突然的声响吓了一跳，连忙说：“不好意思，没想到这么响。”
叶笑晨摇摇头表示没关系，被卓烟这么一打岔，方才那种毛骨悚然的氛围倒是弱了不少，但是黑黢黢的二楼只有她们两个人还是难免不安：“我们赶紧下去吧，先看看尸体上有没有线索。”
“嗯。”卓烟应了一声，临走前又回头看了一眼窗，确切来说是窗户周围，“你不觉得奇怪吗？”
“什么？”叶笑晨走在前面，因为太黑，下楼梯的时候格外小心。
“这房子不管是一楼还是二楼，门还是窗，都没有加固过的痕迹。”
叶笑晨感觉到卓烟稍微靠近了一下，道袍宽松的衣摆在她身后带起了一点微风，她于是稍微加快了一点脚步，过程中一直埋头看台阶：“我也发现了，所以本来以为那个老头肯定有问题，但是没想到……”
作为肉眼可见的范围内唯一能够成为树人避难所的地方，这栋小洋楼实在太过可疑，完全是让人觉得根本是故意把玩家往这个方向撵的程度，而作为房子里唯一的NPC，一个老人，独自生活在被树人包围的环境中，就算有必须要留守在这里的理由，怎么想也应该对这栋房子进行必要的防护改造，但他就像感觉不到各种危险一样，不仅好客地收留陌生人，还多次安慰他们“怪物天亮就会离开”，甚至没有对门窗进行加固，好像他有把握光凭那样基础简陋的锁，就能抵御那些被砍碎烧焦都能重新拼合的树人一样。
因为他身上这种种可疑之处，玩家们对他也始终保持了疏远，就算知道晚上很有可能有恶鬼出没，也没有对他进行警告，甚至隐隐怀疑过他是不是恶鬼，或者至少也跟恶鬼是一伙的。
结果第一个死在恶鬼手里的就是他。
虽然他只是一个NPC，但就那么惨死在他们门外还是让人有点不好受。
叶笑晨一口气走到最后一级台阶，探到前方是平坦的地面了才松了口气，注意力从楼梯上移开，这才察觉到有点不对劲。刚才她们两个人一前一后下楼，还一边说话，所以没有听出来不对，这时她已经站在一楼停住了脚步，怎么身后还有两个脚步声？
在前的脚步声有力，在后的脚步声虚浮，在后的紧跟着前面那个，卓烟走一步，它走一步，听起来简直没有间隙，仿佛是贴在卓烟背后一起走。
叶笑晨一下冒出一头冷汗，站在原地不敢回头，卓烟那么厉害，那个东西贴得那么近，她不可能没有察觉，但是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没有说话了？现在这个即将走下楼梯来到她身边的人，还是卓烟吗？
“张安国，你还在吗？”叶笑晨的声音有点发抖，早知道她就不一个人出来找卓烟了，虽然大佬打树人的时候很厉害，但副本里各种妖魔鬼怪各显神通，大佬中招也不是没有可能。
“在啊，怎么了？”
卓烟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听起来还是那么靠谱和镇定，却让叶笑晨陷入难以抉择的恐惧。
如果前面这个说话的是卓烟，那一直跟在她后面的是谁？还是说前面这个才是鬼假冒的卓烟？
卓烟刚才嫌叶笑晨走太慢，直接从二楼跳下来了，大概因为动作太轻，叶笑晨又专心看路，没有发现她超到前面去了，也是这个时候卓烟发现二楼楼梯口站了两个人影。
一高一矮，高的那个在成年人中其实不算高，但矮的那个大约是个十二三岁孩子的身高，就显出另一个高了。这两个人影和卓烟方才看到的鬼不一样，全身漆黑，看不出五官长相，只能勉强看出身形，就像两个立体的影子，不仔细看就会融于黑暗。
这一高一矮两个人影在卓烟跳下楼的时候产生了一丝晃动，像是被扔了石头的水面，逐次荡开波纹，颜色也在逐渐变淡，看起来随时要消散于空中，卓烟不出声之后两个人影才又稳定下来，然后开始下楼。
两个人影下楼的姿态有些奇怪，在卓烟看来，与其说是矮个子紧跟着高个子，不如说是在前面的高个子半拖半抱着矮个子，但由于两个人影是实心的黑，靠在一起的部分就像影子融合在一起，就算是白天估计也看不出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能靠猜。
卓烟猜测这两个人影一旦受到干扰就会消失，于是便默默观察，也没有提醒叶笑晨，但他们这样怪异的下楼姿势在速度上还是比小心翼翼的叶笑晨快，很快就要赶上她了，而走到平地的叶笑晨显然也发觉了不对劲，卓烟先若无其事地回答她，为的是稳住那两个人影，然后迅速走过去将停在原地的叶笑晨也拉到了扶手旁边。
“啊——”叶笑晨的叫声在看清卓烟，感觉到她手掌温度的瞬间被咽了回去，然后在卓烟的示意下看到了两个荡开波纹的黑影。
“出什么事了？”另一边传来了其他玩家一边跑过来一边询问的声音。
那两个黑影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在还差两步就走到一楼的时候，晃动着消散于空中。
应该不太吓人吧_(:з)∠)_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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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我的女孩（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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