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夜幕低垂，浓郁的黑在顷刻间取代了傍晚的灰白，一点点从遥远的世界之外压下来，逐渐与深海的颜色融为一体。小道两旁昏暗老旧的路灯勉强能照亮附近的海边，海浪咆哮着汹涌奔来，掀起无数沙粒，拉起巨幕，又在轰然之间迅速落下。
海水带着浓厚的血腥味，飞溅在乔栾的脸上。
青年白皙清隽的眉眼印在昏黄的灯光下，小半张脸融入阴影，他的指腹压在水珠跌落的地方轻轻一蹭滑至薄唇，舌尖卷走那一滴血，唇角缓缓勾起细微的弧度。
周围的空气仿佛被剥夺了氧气成分，在一瞬间变得紧绷。
他的身后，悄无声息出现的郑虎一步一步靠近，每抬起一步，身体都会发生显著的变化。先是那双属于人类的眼珠突然从两侧疯狂拉长，眼球上覆一层白色薄翳，而后四肢变得粗壮，庞大，再后腥臭的气息奔涌而来。
尖锐的指甲从指尖快速生长而出，郑虎的嘴角噙着充满恶意的笑，猛然紧逼乔栾的后心。但也就是在指尖即将刺破衣服的那一刻，青年的嗓音猝不及防地钻入它的耳中：“跪下。”
嘭！
在郑虎回过神来前，它已然听话的双膝跪地，膝盖撞击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等乔栾转身看去时，原本完好无损的地面从与郑虎膝盖接触的地方开始四射分裂。
“哇偶。”乔栾夸奖，“你真上道。”
他只是要求郑虎跪下，没想到郑虎跪得这么用力。
既然如此——
“那你再给我磕个头吧。”
郑虎：“？？？”
它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乔栾说了一声跪下以后就好像有无数只手按着它的肩膀将它疯狂往地上压，那种强悍是它根本反抗不了的力道。人还未从震惊中回神，乔栾就发神经要它磕头？
郑虎发出一声冷嗤，紧接着啪一声，额头撞向了地面。
地面再度开裂。
郑虎：“……”
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它的脸逐渐扭曲，双臂力气上涌，身体矫健地往后一跃，迅速脱离了乔栾所在的方寸之地。趴伏在台阶之上，郑虎的手臂抵着地面，心思流转。
就这么对视了半晌，它终于忍不住问：“你早知道我有问题？现在是想瓮中捉鳖？”
“前一个问题，是的。后一个问题，不是哦。”乔栾笑盈盈地解答它所有的疑惑，随后拖长声音，一字一字地挑起郑虎无尽的怒火，“现在是在戏耍你，看不出来吗？”
“如果看不出来，”乔栾自说自话，“那你现在跳个□□舞给我看看。”
毕竟对方这模样和□□真的很像。
“乔栾！”愤怒的呼喊夹杂着无尽的气势几乎响彻云霄，但下一秒郑虎便开始摆动四肢扭起了身体。
乔栾掏了掏被震得有点发疼的耳朵，找了个绝佳的角度，背靠着电线杆，掏出手机拍摄了这段非常有意思的□□舞，随后上传至论坛的内容分享区，并附上标题：【人类早期珍贵□□舞影像资料】
远处，永丰村外。
野火脚踩黑色作战车的车顶，仗着视线极高，在万洋震惊的目光注视下缓缓掏出了望远镜，随后动作利落地往脸上一扣。一边调整角度，他一边道：“你还盯着我干什么？不想观赏一下乔栾和那只深渊怪物的打斗吗？”
万洋一拍大腿：“妙啊！”
但他没有带望远镜，便只能可可怜怜地站在野火的身旁，焦急询问：“现在什么情况了？郑虎现身了吗？”
“……现身了。”
“打起来了？！很焦灼吗？”
“……没有。”
“那就是在对峙？”
“……没有。”
“那在干嘛？”
“……在选秀。”
万洋：“？”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他一把夺过野火脸上的望远镜，一边往脸上戴一边冷笑：“你是不是晚上吃多了，这种时候选——”
话在视线触及到那团蠕动的诡异生物并亲眼看到它四脚朝天露出肚子疯狂颤抖时，戛然而止。
万洋摘下望远镜重新扔到野火手里，回头从车顶一跃而下，口中还嘀咕着：“肯定是今天早上起猛了，眼瞎了。”
野火：“……”
同一时刻的沿海小道。
乔栾占了帖子的1L：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
手指按在手机屏幕上还未将内容输入完毕，一道黑影便迎面而来。
乔栾手一顿，紧扣手机身体迅速一扭，只见刚刚还在跳□□舞的郑虎浑身爆发出骇人的气势，手指的指甲嵌入水泥浇筑的电线杆，又猛地拔出来。它冷眼盯着几米之外的乔栾，深黄与黑色交织的眼睛宛若某类动物的眼睛，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恶心和怪异感。
“竟然敢这么耍我，你找死！”
轰！
面前的郑虎开始逐渐拔高，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这具人类身体里快速地生长着，并在生长到一定程度以后外面套着的壳子轰然炸开。
郑虎的皮囊就这么被炸得粉碎，只留下漫天的碎屑。
同时，足足有一栋楼大小的巨型变异蟾蜍脚踩着满地的碎石、树木，开始对乔栾发起了不要命一般的攻击。
乔栾的速度摆在那儿，郑虎想要成功踩中他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他一把抓住垂落下来的树枝，借力踩着粗壮的树干一跃而上，又在巨型蟾蜍的前肢强悍挥断树干时身体向后弯曲，再次借力一跃，从而安全落至原地。
他再次使用言出法随的能力：“给我跳个舞。”
愤怒的郑虎在听到这几个字的时候更愤怒了，深渊巨口张开，喷出一嘴腥臭的气息：“跳你大爷的舞！乔栾，我杀了你这个蠢货！”
乔栾：“……”
怎么还骂人呢？
再说了，骂人有什么用，那屁股不还是扭起来了？
乔栾趁它被迫跳舞之际，身体循序闪至十米之外，随后掏出V-11冲锋枪，扣动扳机。无数子弹如同流星一般轰然砸向蟾蜍的身体，然而蟾蜍外表那层丑陋的皮就像是最坚固的城堡，V-11的子弹只在上方留下一星半点的痕迹，便被回弹掉在了地上。
按照官方的说法，子弹确实无法对付D级怪物。
不过他还以为V-11会特殊点呢。
“想用那把烂透了的枪就杀了我吗？你简直在白日做梦！”言出法随的效果停止，郑虎冷笑一声，嘶吼着再次朝着乔栾而来。
一人一怪物之间的距离在眨眼间拉近，庞然大物带来的阴影如大山一般压境，气势强劲可怕。郑虎瞧见乔栾怔怔站在原地如同吓傻了一般，心头终于窜起了名为‘愉悦’的情绪。可惜的是，这份愉悦维持不到一秒钟，乔栾那张嘴再次开口：“四条腿啊，单脚站一分钟给我看看。”
后腿用力使劲蹦过来试图一脚将乔栾踩扁的郑虎心头一凛，心中顿时窜起不妙的预感。但已经来不及了，轰然砸落在地的它成功地用一条后腿踩在地上支棱起沉重的身体，两只前腿和剩下的后腿成三角向外松开，整个蟾蜍身体绷得紧紧的。
过于好笑的一幕让乔栾成功笑出了声，他随手捡起地上散落的一根木棍，在蟾蜍那双透着惊恐的眼睛的注视下，轻轻戳了戳肌肉鼓起的后腿。
巨大的身体猝不及防的一晃，又因为下盘不稳蹬蹬蹬地单脚后退，每蹬一下地面都会颤动起伏。
乔栾站在原地看它蹬得与自己越来越远，唇边的笑意深了深，随后闭上眼，再猛地睁开。
人类黑白分明的眼眸突然之间被纯粹的黑彻底覆盖，下一刻又有无数星光在黑暗中从近到远地亮起。怪异的呢喃在刹那之间贯彻乔栾的脑海，他的眼角淌下一行颜色浓郁的血。
他无声地动了动唇，晦涩的语言沿着风的方向，消失在天际。
第一洲，6号基地所辖范围的黎符湖。
沧澜小队的队长桑明诚拖着受伤的手臂往坡下一滚，勉强躲过了怪物的攻击。他抬头去看被怪物冲得七零八落的小队成员，一共十二个队员，都是与他同甘共苦五年时间一起从军队里走出来的。可现在，五人无声无息地躺在地上，他们的尸体残破不堪，鲜血从伤口疯狂涌出，没入沙土，将整片土都浸红了。
剩余的六人与他一般咬牙拖着已经失去战斗力的身体苟延残喘。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毫发无伤——
D级的深渊怪物，序列号199。它与穿山甲有些相似，身上覆盖着一层防御力极其夸张的盔甲，竟然能够阻挡导弹。
“吼！”D199咆哮着发出震天撼地的怒吼，钢铁般的长尾愤怒地甩动，撞上不远处的山头，竟是撞得整座山都开始晃动起来，山崩地裂产生的碎石轰隆隆往下滚落至D199的脚边被它一脚踩碎。
随后，它的视线落在了沧澜小队的那位双腿俱断的年轻队员上。
一步一步朝着对方走了过去。
“不……不要！”桑明诚浑身颤栗，顾不得身体的伤势连滚带爬地朝着前方爬去，上臂的伤口在挣扎中接连不断地涌出鲜血，浓郁的红色仿佛感染了眼白，他睁着一双血淋淋的眼，苍白着脸，哑着嗓子喊，“快走！快走！”
但那可怕的身影已然抵达面前，D199那双属于怪物的眼睛冰冷刺骨，抬起脚，狠狠踩下去。
注视着这一幕的沧澜小队队员猛地扭头，不敢多看一眼。
唯独死死盯着一人一怪物的桑明诚瞧见了D199在一瞬间僵硬的身体。
无尽的威压随着奇怪又低沉的语调将D199浑身包裹，被裹挟的怪物下意识地想要反抗，愤怒地吼声刺破云霄，然而不到半秒，挣扎变成了臣服，它的身影在眨眼之间消失不见。
桑明诚一愣，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踉跄着扑到小队队员的身旁，浑身冷汗地跌坐下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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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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