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喷着云朵形状的白色油漆的天花板,裴安生一只手握住自己的脖颈,拇指压住动脉,感受着自己的心跳。
一,二,三,四……
这间房间和他小时候变化不大。搞得好像这么些年他死了一样。
他教给过顾寻北怎么样掐脖子会让别人舒服,他让顾寻北拿自己试手。那时候他开玩笑地和顾寻北说:“多学点吧。你下一任会感谢我前人栽树的。”
也许那个时候他就隐隐明白自己和顾寻北不会长久。
顾寻北是怎么说的?
可能是“就不能没有下一任吗”?反正这像是他会说的话。
佟清这个人那么让他不舒服,他最后还是去和她吃了晚饭。只不过全程没给什么好脸色就是了。
扔了他的手机之后,佟清在餐厅边上的买手店给他买了一个很贵的首饰,说是答谢他上回送的包。
“那是我妈买的,我妈送的,和你爸妈那顿饭我压根没吃完就走了,和男朋友约会去了。你收到包的时候,我和我的男朋友没准正make love。”裴安生实话实说了,并且选用了最没有情商的措辞。
但是佟清假装没听到,仍旧自说自话,直到快要分开。
“你不想和我结婚吗?”她跨上自己高大的机车。
“显而易见。”裴安生耸肩。
“那你为什么会站在这儿呢?”
裴安生语塞。
于是佟清满意地笑了:“Kitty.”她发动机车,没给裴安生说脏话的空袭,扬长而去。
房间里静默了好几秒,裴安生忽然抓着头发在床上翻滚起来,发出了懊恼的声音。
呃啊……怎么办啊……
“啊啊啊啊这都什么事儿啊!”
他一直把自己折腾得筋疲力尽,横在床上,从床底下捡起来了上午老妈给他的新手机。
微信已经重新下载好了。
“真不知道怎么想的……扔了我的手机我难道就不能上网了吗……活在上个世纪吗?”
一边嘀嘀咕咕,裴安生一边登录微信。
刚进去,一个顾寻北的语音电话就打了过来。
看到这个名字裴安生先是愣了会儿,然后他开始犹豫,但再犹豫他害怕对面挂断,而自己再打过去又打不通,于是很快速地接听了电话。
听到他接通,顾寻北似乎也有些诧异:“安生?”
“啊,是我。白天手机不小心掉喷泉里了。”裴安生努力清了清嗓子。
“没事就好。”顾寻北说。
“你就这么相信我了?”从顾寻北嘴里,你永远听不到讽刺与问责,甚至也不会有怀疑。
这个人很神奇,他相信自己的判断。而且顾寻北会分析他所面对的情况,并对所有存疑的可能进行验证。他从来不在情绪化的怀疑上耗费时间。
顾寻北的声音离听筒远了一些,听起来是把手机放到了桌面之类的地方:“那我不相信你的理由是什么?”
“这个……”坦白的话在裴安生舌头上滚了一遍,最后他退缩了,“……我逗你玩的。”
“是吗。”顾寻北轻轻地笑。
声音像最柔软的羽毛在皮肤上轻柔又富有技巧地扫过。裴安生心虚得近乎战栗。他抓着手机的掌心开始冒汗:“那个,北,我想和你说件事儿。”
“什么?”声音和语气都没变,但也不知道是因为没听出来他声音的异样,还是因为听出来了而特意这样讲话,以免给他压力。
“就是……”裴安生不住地吞咽口水,坦白反倒像是反刍石头。
“没事,有什么不能直接说的?”
顾寻北越是这样,裴安生越是难受,喉咙也越是艰涩。
沉默就这样挂上了刀尖。
“这样,让我猜猜你要说什么。”顾寻北柔软地给了他一个台阶下。
裴安生攥着冰凉的掌心,点了点头,忘记打语音的时候对面的人看不到。
“你把我绿了。”顾寻北说。
“怎么可能!”这话一下子让裴安生跳出了木僵状态,瞪着眼睛对着手机听筒大叫。“这太过分了!”
顾寻北咯咯笑了几声,气氛变得轻松:“那还有什么……你得什么病了。”
“老公你能不能盼我点好!”裴安生抱着手机,恨不得现在就钻进屏幕里,撬开顾寻北的脑子看看是怎么长的。
“我身体好得不行,这您放一万个心吧,好不?”
“你刚刚叫我什么?”顾寻北没理会他的怪叫。
“什么什么。”裴安生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脱口而出了什么。
……这种称呼他只在那种不行的时候,被顾寻北恶意磨的情况下,才能很小声叫出口。
毕竟他曾经也是一个主导者……这种称呼对他来说还是太超过了……
“再叫一声听听。”像是在裴安生屋子里安了摄像头似的,裴安生正脸红,顾寻北就步步紧逼。
“滚啊!”
“这会儿怎么又不好意思了,叫这么顺嘴,没在外面这么叫别人吧?”依照裴安生这段日子对顾寻北的理解,他这么讲话的时候并不是真的怀疑吃醋,而是故意犯贱。
真的还是个小男生啊,贱兮兮的,特别幼稚。
但裴安生体温热热的:“喂,我要挂电话了!”
“别啊。我好不容易打通的。”顾寻北的嗓音带笑。“不过既然不是些事,那还有什么不方便和我说的。”
被这么一闹,裴安生紧绷的神经也松了好多。他呈“大”字形瘫在床上,目光再次转向天花板,每个和骨骼之间相连的缝隙都逸散出疲惫:“嗯……就是……我可能一时半会儿回不去了。”
“你还安全吧?要是被胁迫了就再叫声老公听听。”
“啥啊,”裴安生被逗笑了,说得好像他被拐缅甸去了似的,“我在家,但是家里有点事儿,让我不能回去了。”
“是我可以过去,还是也不能过去的意思?”
果然啊。换个人可能就得敷衍他:啊,那怎么办啊。
但顾寻北会说,你不回来了,那我能不能过去找你。
真是让人安心又疼痛的恋人啊。
裴安生用手臂遮住眼睛,无声地长吐一口气:“……嗯……我现在是觉得,你过来不太好。”
“对你所处的情况有害是吗?”
摇摇头,裴安生说:“对我们的关系有害。”
“我能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可以不说吗?”裴安生遮着眼睛,他很想和顾寻北坦白,可是这种事情要怎么说呢,顾寻北不仅是一个对爱人好的人,他对所有人都很温和,也很尊重。
他肯定不是那种为了谈恋爱宁肯和全世界为敌的人。
听说了自己家里的情况后,他肯定也会站在自己父母的立场考虑的。
当然,这些都不应该由顾寻北来想。应该是自己去解决的。他也太没用了,做不到拒绝自己的父母,又没办法心安理得接受这样的自己。
自己也不能再给顾寻北带来任何烦恼了。
“……北,”裴安生觉得自己发出声音的喉咙很痛很痛,“其实我今天一直在想……”
“什么?”
“要不我们分开吧,我不想耽误你太久。”说完,他真的很想哭。
.
第二天中午,裴安生穿着睡衣晃悠到一楼餐厅去吃饭,却被安女士呵斥了。
“你这眼睛怎么这么肿,赶紧贴点儿眼贴去。”
裴安生摸了摸自己的眼皮,手感有点像充水的气球:“你怎么在这儿,国内公司不需要你吗?”
“还是你爸这儿更需要我一点。”
说完,不等裴安生接话,安女士就去接电话了。一看还是工作上的事。
裴安生呆愣愣地望着自己老妈的背影,身体里很空。
昨天夜里,听了他提出分手,顾寻北沉默了一阵,冷不防忽然说:“你别哭。”
本来并不是真的要哭的裴安生,听到这句话,眼泪唰地涌了出来。
他挂断了电话,但顾寻北又给他打了过来,改成视频。
如此拒绝了两三次,裴安生还是接听了。
他把手机摄像头埋进被子里,把自己湿漉漉的脸埋在枕头上:“干嘛啊,我不想和你继续谈恋爱了。”
“出什么事了吗,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
“这是重点吗!”裴安生带着哭腔大喊大叫。
好在这里的房子足够大,没有人能听见他这些动静。
要是住在平层里,房子里所有人都得被他从睡梦中惊醒。
“那你给我一个地址,我过去找你。”顾寻北分毫不让。
“别,你别来了,是我家长的事,不是大事,但我没用,你知道的,我……”
“联姻?”顾寻北冷不防揭开了裴安生一直遮遮掩掩的真相。
像是被当头砸了一棒,裴安生脑袋里嗡嗡了很久,他才结巴着问:“你怎么知道?”
顾寻北无奈:“你和我说过,你家里对你唯一的要求就是联姻。”
“我还说过这话?”裴安生大惊。他疯了吗和自己的男朋友说这种话。
“那个时候好像我们还没谈恋爱。”
……好吧,那不稀奇了。
裴安生噤声了。他只是觉得自己这个人前后矛盾,做的一切事都很荒唐。
怎么会有男人能接受自己男朋友和女人结婚啊?
裴安生胃里积压起辛辣的厌恶:“别说了。我知道我这样很恶心。所以早断了早完事,及时止损。”
然后顾寻北……
顾寻北的声音却很温柔:“宝宝,让我看看你。”
什么啊。裴安生的眼泪涂满了脸。“不要,跟个傻逼似的。”
完了又补充:“我说我。”
“流眼泪的样子也很漂亮,乖,让我看看。”
就这样甜言蜜语地哄。
顾寻北平时不会这么叫他,所以冷不防的温柔刀最能杀人。
屏幕那头的大学生头发长长了很多,穿着深绿色的高领毛衣,显得皮肤特别白。
看到他这么好看,裴安生心里的难过就不断膨胀。
自己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了。或者亲不了了。“干嘛啊,给你看了。”
“宝宝很漂亮,哭不哭都一样。你愿意告诉我这些事,很坦率也很勇敢。你不要讨厌自己,你这样很好。”
“……”裴安生哑然了好一会儿,崩溃地捶了下床。
他不行了……为什么这么好的人他现在摸不到啊!
“但我太没用了,或者说太懦弱了,我做不到完全反抗我的父母。”
“换种说法,懦弱也意味着柔软。”顾寻北说。
“啥啊……”裴安生搞不懂这个人,“有没有搞错,是我在和你提分手!”
“我知道。但你并不快乐。”
“所以你是在挽回我吗?”
屏幕那头的顾寻北摇摇头:“这个情况,不管我们是什么关系应该也改变不了。我只是不愿意听见你贬低自己,你也不要厌恶自己。本来就不是任何一个人的错,至于怎么解决和面对,以后都可以慢慢想。”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