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纷扬,天地纯白。晨起,皇帝在宣室殿廊下看雪,宿卫押着一名潦倒的宫人经过。
便是到了殿前,那名宫人仍挣扎着大闹不止,见到当今天子后她的眼光更亮,举止癫狂若疯妇。
“陛下!陛下!求求你救救我家保林吧!”
“陛下……”
“我家保林难产,危在旦夕啊陛下!陛下!”
好一番声泪俱下的乞求,好一个忠心护主的奴婢。皇帝使人前去问话:“你家保林是谁?”
“是,是住在永巷的齐保林!”宫人流着眼泪,扑腾跪在松软的雪地里,“陛下不记得了吗,去岁您召见过的……”
后宫佳丽三千,皇帝怎会记得一个小小的保林呢。他果然是不记得的。
“求陛下救命!求陛下施恩!求陛下救救我家保林!”齐保林的侍女不住地叩头,她周身的积雪被挤压,飞速化为冰冷的污水。
“召医。去永巷。”皇帝吩咐左右。
“诺!”
“带路。”
“诺!谢谢陛下!谢陛下恩典!”这名宫人激动地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向前方奔去。
永巷是一条长长的窄道,前路漫长又苦闷。
天寒地冻,此处简陋,产程不顺利,齐保林的痛呼声自内传来。医女们进进出出,带出一盆又一盆血水。
血色,雪色,这世间于是有了两种颜色。
好刺目的颜色。
皇帝守在外间,他不动,头顶的繖蓋便也不动。
在位第四年王夫人产女,几年后又诞下皇长子刘闳,同年李姬也生育了二皇子刘旦。即位至今,宫中只两子一女。
子嗣稀薄,引得人心浮动。
陛下如此紧张倒也说得通。
在场之人神色各异。
室内的惨叫声一声盖过一声。混乱之中,一位医令斗胆上前:“产房不吉,还请陛下回避。”
皇帝仿若未闻。
时间在流逝,有什么东西正悄然消散。
黄昏时候,医女出来请罪。妇人生产好比一只脚踏入鬼门关,齐保林和她的孩子没能闯过去。
人们乌压压地跪了一地。
皇帝忽然觉得有些冷。冒雪返回宣室殿,他召来人问:"卫姬一切可好?"
“卫姬胎像稳固,一切都好。”来人回报称,"裴家人不敢怠慢,待卫姬甚是亲厚,请陛下放心。"
皇帝于是放下心来。
世人皆有私心,端看这私心能不能为我所用。
裴家是许负的夫家,罪徒郭解乃是许负的外孙,为解郭解之祸,裴家人做主收留了逃亡在外的卫姬。
冥冥之中,兜兜转转,该叹一声机缘巧合,命运奇妙。
有孕之人心绪起伏,既然不宜惊扰,便叫她在那里罢。她总会回来的。刘彻闭上了眼睛。
当晚,皇帝做了一个梦。
睽违一世的一双儿女终于肯来他的梦中。
小小的妤儿正在殿前专注地练习投壶,更小一些的据儿在旁捧了一本书在读。
他走近,恶作剧似的往壶中投入一粒石子。
“父皇!”卫长公主笑嘻嘻地扑过来,怪他捣乱。
“父皇!”小据儿也惊喜地望过来。
“欸!”他答应了一声,走过来解下儿子腰间的小木剑,递给他一把真正的宝剑,道,“这才是大丈夫的佩剑!”
“谢谢父皇!”
……
妤儿大了。先嫁曹襄,再嫁栾大。栾大是个该死的骗子,骗子误了大汉最珍贵的明珠,害她的眼泪总也止不住,生命中的最后几年总怀着黯然。
据儿做了很多年太子。太子有了儿子,有了孙子。太子宫中挖出了巫蛊,据儿的脸很快被血污占满。
“妤儿……”
“据儿!据儿……”
下一刻,刘据又恢复了从前儒雅光鲜的模样。他从容地跪下来,向他道别。
“儿臣拜别父皇,愿父皇长乐未央,千秋万年。”
卫长公主也来向他道别。
“不!不要!孩子,回来!”皇帝自梦中惊醒,一双手臂狼狈地张开。
归来望思,徒然而已。
重活一世,如何一切就变了呢?
杀人诛心,她卫子夫这是在诛他的心!
她成功了。
可恨!当真可恨!好个短视狭隘的妇人!床头的明月珠滚落。宫人闻声赶来,诚惶诚恐,合请陛下息怒。
次年四月,卫子夫诞下一子。
裴家人并不叫她领职务,反倒大张旗鼓为她的孩子寻来数位乳母。
如果说此前只是猜测,那么这一刻,卫子夫可以断定,裴家人早知她的身份。
皇帝早知她在此处。
她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稍后裴家主母来,也不再同她遮掩:“姬来那一日,我夫君推算出凤命将要流落我家,多方打听,方知陛下正寻一名女子。”
“郭解之祸祸及我家,为着自救,有负姬的信重,实是对不住。”事已至此,她唯有苦笑。
“承蒙招待。”卫子夫摇摇头,感叹,“我竟不知,我有这样大的用途。灭族之祸,非同小可。再者,本就是我隐瞒在先。”
卫姬从来通透。对面的人神情依旧不放松:“不瞒卫姬,除此之外,我夫君还预言了一件事。”
“何事?”
“将星陨落。”裴家主母面容严肃,不似作伪。
将星,陨落。
为将者,统兵作战,预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
卫子夫倏然睁开了双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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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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