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潞蜷缩在柔软的床铺中间，身前热烘烘的暖意让他眼皮渐渐变得沉重，意识也随之被梦境侵蚀。
梦里他站在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空气里氤氲起厚重潮湿的白雾，远处传来细微的摩擦声。舟潞循着声音，在视线尽头看见一团巨大的黑影。
黑影的体表覆盖着尖刺和硬壳，正是他刚刚击败的黑石虫，体型却比起他见到的那只要小不少。黑石虫看到他后，张开巨口直冲而来，舟潞下意识躲避，黑石虫却穿过了他的身体，扑向他身后的方向。
舟潞回头，又出现了另一只黑石虫，两只巨大的怪物挤挤挨挨靠在一起，背脊的尖刺碰撞发出刺耳声响，看起来……竟然很是亲密？
舟潞用力掐了自己一下，不疼，放下心来。
果然是在做梦。
梦境仍在继续，眼前的景象迅速变化，暗红色的光芒取代了原本的黑暗，带着一种隐约的震颤。
舟潞低头，脚下已是一片废墟，堆满了残缺的尸体，半腐的动物内脏大喇喇敞开，地面上布满淡黄色的奇怪水迹和已经干涸的血污。不远处的黑石虫又变得更大了一些，那些断裂的残肢在它口中翻腾，发出咀嚼食物时令人通体生寒的声响。
舟潞一阵反胃，捂住嘴巴后退了半步，鞋底与湿黏地面摩擦的声音吸引了黑石虫的注意，它停下进食的动作，泛起暗红色光芒的眼睛与舟潞对视。
那双眼睛似乎能够穿透虚假的梦境，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痛苦，舟潞脑中涌入大片陌生繁杂的记忆，捕获、牢笼、注射、解剖、改造……无数画面交织成碎片，在他眼前闪回，最后定格在如今的异形模样。
“不要……靠近……”
粗砺沙哑的声音在四周回响，带着浓重意味的警告，话语末尾被突起的嘈杂喧嚣覆盖，眼前的景象骤然向后飞速退去，舟潞心神一凛，挣扎着猛然睁开双眼。
室内寂静一片，只有自己粗重急促的呼吸声，舟潞定定看了几秒头顶花纹繁复的天花板，梦境仍然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他慢吞吞坐起身，从被子里掏出异形核心，光芒比起刚拿到手那会儿似乎黯淡几分。
方才的梦……会是异形核心导致的吗？
舟潞陷入思索，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将他的思绪重新拉回现实。他抬起头，脚步声在门口停下，然后传来两声敲门声。
“舟潞，你醒了吗？”洛澜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试探。
舟潞将异形核心收好，清了清嗓子：“醒了，进来吧。”
门被推开一条缝，洛澜探头，见舟潞已经坐起身，松了口气，随即推门走了进来，身后跟着面无表情的科菲，视线在舟潞脸上停留，眉心微微皱起。
舟潞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了吗？”
“没休息好？”科菲指了指眼下，“有黑眼圈。”
“我看看。”舟潞还没说话，洛澜直接冲了过来，对着舟潞的脸左右打量，“难不成昨晚睡得太晚了？这里不够安静？还是床铺得不够软，我待会儿让人换一床被子……”
“也有可能是知道隔壁有人心怀不轨所以没睡好。”科菲凉凉道。
“滚，我这是对救命恩人的体贴，懂不懂啊死直男！”
“死暴发户！”
眼看着这两人又要在他房间里吵起来，舟潞弱弱举手：“我饿了。”
这三个字有奇效，两人立刻闭嘴。十分钟后，舟潞坐在餐桌前，面前的长桌上摆满各式各样的精致菜肴。洛澜和科菲较劲似地疯狂夹菜，他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饭碗里还是堆起了一座小山。
“其实我做噩梦了。”
舟潞艰难地咽下饭菜，神情严肃，另外两人听见这话，果然放下餐具，齐刷刷向他看来。
“噩梦？是因为那个……异形核心吗？”
舟潞点点头，又摇摇头：“有可能，但我也不确定。”
他将残存的梦境记忆复述一遍，洛澜和科菲听得认真，眉头也愈发皱紧。当舟潞说完那个诡异的警告后，两人都倒吸了口凉气。
“那个声音，在警告你不要靠近？”洛澜摸了摸下巴，“但是不要靠近什么呢？”
舟潞摇了摇头，最后的关键部分刚好被盖住。
“可能真的和这个异形核心有关。”科菲说，“正如之前所说，这种核心携带着古老异形的某些信息，甚至还包括记忆。”
“而这些记忆或者信息，通过某种方式传递给了你。”洛澜接话，看向拧眉的舟潞。
舟潞喃喃自语：“为什么是我？”
上一次的巨鼠也是，这一次的黑石虫也是，仿佛冥冥之中有什么在刻意地引导着他。
“也许……是因为你长得好看吧。”科菲咳嗽了下，掩饰地喝了口咖啡，再次抬起头来发现另外两人都盯着他，“……看我干嘛？”
洛澜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以后说这种话提前打个预警好吗？”
舟潞在一旁用力点头。
科菲：……
感觉自己被嫌弃了。
-
吃饱喝足后，与神秘人约定的时间也到了。舟潞被带到一个密闭的房间，这里的布置异常简单，一整面墙的屏幕，以及一张沙发。
据洛澜解释，他的老板不喜欢会面时有旁人在场，他挥挥手：“我就在外面等着，你们谈好了喊我。”随即关上门，留下舟潞一个人在房间里。
硕大的屏幕准时亮起，血红色的符号缓缓浮现，那道沙哑声音也如约回荡在房间里。
“看来，这第一个任务完成得很好呢……”
神秘人的目光牢牢盯住舟潞手上的核心，话音里带着满意的笑：“很好，比我预期得还要成功，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屏幕那头安静了片刻，舟潞腕间的通讯手环震动两下，提醒他收到了一笔酬金，论坛的积分也一下子跃升到排行榜中游。
“那么，祝我们下次合作愉快……”
神秘人低声笑道，正要结束这次通话，舟潞却出声制止：“还有一笔钱呢？”
神秘人那边明显停顿了一下，语气很是平静：“你指的是……？”
“装傻就没意思了。”舟潞唇角微弯，黑瞳被屏幕映得熠熠生光，“C37研究所的任务不也是你安排的吗？还特地伪造了一份实验记录。”
神秘人笑了下，声音嘶哑，却带着显而易见的欣赏：“你是怎么发现的？”
“这自然是……秘密。”舟潞伸出手，朝着神秘人勾了勾，“闲话少说，快给钱。”
他这样理所应当理直气壮的态度，倒让神秘人不好再追问下去，静了片刻，舟潞又收到一笔转账，远远高出当初C37研究所任务发布时的酬劳。
“多余的就当做赔礼吧。”神秘人叹了口气，“没想到你和外表完全不同，竟然这么精明。”
“不过我喜欢精明的人，这意味着，他们懂得什么才是真正的价值。”
“现在可以了吧？”神秘人的声音中带着戏谑，“下次还会有更多的任务需要处理，我会提前通知你的。”
舟潞忙着数余额，敷衍地“嗯嗯”两声：“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神秘人回应道，屏幕上的血色符号逐渐消失，房间内再次恢复寂静。
舟潞抬头，弯起的唇角此刻紧抿。
他是怎么发现的？
恰好出现的洛澜，适时发布的委托，经过联邦大清洗后依旧存在的实验体遗迹，还有……被黎越泽亲口所说的，并不存在的实验手稿。
舟潞长舒口气，那位联邦的指挥官虽然可怕，却让他有一种莫名的信任。加上这两次委托后都出现了相似的记忆共享的情况，他也是在刚刚面对着神秘人的时候，才灵光一现，作出这样的大胆假设。
还好他是天才小白鼠，赌赢了。
舟潞转身走向房门，门外，洛澜正靠在墙上等他，见舟潞出现，立刻迎上前来：“谈得怎么样？”
“挺顺利的。”舟潞点了点头，他张望一圈，没看见科菲的身影，“科菲人呢？”
洛澜有些支支吾吾：“他……他说弟弟有事找他，先回去了。”
赫奇？舟潞眨了眨眼，趁着洛澜在前方带路，他抽空给科菲发了个消息，对方很快便回复，确实是赫奇让他回家，说是银松商会恢复营业，赫奇需要去上班了。
两人走到会客厅，舟潞一路上都有些心不在焉，目光不经意间瞥向墙上的电视屏幕，屏幕上滚动播放着最近的新闻，他看了半天，眉心越发皱紧。
“我们逃出联邦这么多天，联邦没有任何行动吗？”
洛澜微微一怔：“是啊。”
他调出近几天的新闻文稿，关于C37研究所的异形事件，或者是联邦基地第二隔离区有人出逃，都没有搜索得到任何有关的信息。
“这确实挺奇怪的。”洛澜沉吟片刻，“难道……联邦觉得，这种事情太丢人了，不适宜公开报导？”
舟潞没有回答，屏幕画面一转，象征着联邦荣耀的旗帜随风轻扬，黎越泽站在演讲台中央，神情一贯带笑。
指挥官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春风化雨般的掌控：“……各位联邦的公民，联邦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挑战，我们需要你们的力量。现在，正是展现你们忠诚与勇气的时刻。加入联邦，保卫我们的家园，为未来而战。”
他的目光像是穿透了屏幕，直直落在舟潞身上。
“不论你身在何处，联邦都欢迎你的加入。”
“我们，都会找到你。”
这一句话语落下的瞬间，舟潞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黎越泽含着温和笑意的目光让他忍不住后退一步，险些撞上身后的贵重摆设。
洛澜感慨道：“不愧是首席指挥官，这个气场，一般人还真学不来。”他看向舟潞，被对方煞白的脸色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扶着人坐下。
“你这是怎么了？低血糖犯了？你等等啊，我去找点吃的给你。”
不，不是低血糖，是低血条。
舟潞闭着眼睛按灭了电视，强行逼着自己冷静思考。
不行，完全冷静不了。
这绝对是威胁！
他昨晚收到那个广告的时候就该知道！
手腕又是一振，舟潞抖抖索索点开。
【Rizel：[七区第三基地征兵通知]尊敬的周先生：感谢您参与第三基地征兵选拔，想要更好的未来？那就加入第三基地，享受丰厚待遇、安全保障，还有更多惊喜！如需退订，请回复……】
舟潞：TTTTTD！！！
没事的没事的，这就是个群发广告，只要他退订了就……
【Rizel：找到你了^ ^】
……好，这下是真的霉逝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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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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