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了一眼手机屏幕,刺眼的光显示着:八点了。
房间里有人来过。是魏青文,在她睡着时轻手轻脚地进来,给她掖好了被角。
她用力甩甩头,不愿意相信那个过于真实、过于残忍的梦。
梦都是反的!一定是反的!那绝不可能是真的!
可空洞的眼神出卖了她。她失神地望着前方虚空的一点。
那个伤痕累累的小女孩长大了,长成了现在坚韧又沉默的模样。原来,她们早在八年前,就曾隔着光与暗的鸿渊,有过那样短暂而心碎的交汇。
这巧合……是命运在指引她去爱她、温暖她吗?
黄筱枝痛苦地闭上眼,用力摇头,试图驱散脑海中小于雯那双过早成熟、写满麻木和绝望的眼睛。
九岁的孩子,眼神却已像历经沧桑的老人。那是被苦难生生磨去稚气的“成熟”。
那场车祸的真相?张家的算计?小于雯究竟经历了多少不为人知的折磨?她咬着下嘴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深深地、无力地叹了口气。怜惜、心疼、悲伤……复杂的情绪几乎将她淹没。
那么苦,那么难,她竟然都活下来了,长成了如今这副看似平静无波的模样。
真是……太坚强了。
……
于雯也做了一个梦。她已经很久没有做过梦了,父亲也从未入梦来看过她。
但昨晚,他来了。
梦里,她正窝在沙发里看电影。
一阵清晰而突兀的敲门声响起。她趿拉着拖鞋走去开门。
门打开的一瞬间,她整个人僵在原地。
门外站着一个男人。一个她思念入骨却又模糊了面容的男人——她的父亲。
他看起来那么年轻,还是记忆中的样子。
手里提着一小袋东西,笑着对她晃了晃:“女儿,看爸爸给你带什么来了?雪花酥哦,你小时候最喜欢的。不知道……你现在还爱不爱吃?”他的笑容温暖得像冬日的阳光。
于雯没有去接那袋小小的雪花酥。
她只是死死地盯着父亲的脸,眼眶瞬间通红,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她都快忘记他具体的样子了……他终于……终于肯来看她了?
这么多年,为什么不来?
嘴唇剧烈地颤抖着,破碎的声音带着哭腔:“爸……你怎么……怎么就不来看我呢?你是不是……恨你的女儿啊?”委屈和思念如同决堤的洪水。
门外的男人笑容依旧温和,带着点无奈的宠溺:“傻姑娘,瞎说什么呢?爸爸这不是来看你了吗?”他伸出手,像小时候无数次那样,轻轻地、充满爱怜地摸了摸于雯的头顶。
那熟悉的触感,瞬间击溃了于雯所有的防线。
她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
男人看她哭得如此伤心,上前一步,张开双臂,给了她一个久违的、带着阳光和皂角清香的拥抱,宽厚的手掌在她背上轻轻拍着安抚:“我的乖女儿……受苦了……”
于雯贪婪地汲取着这虚幻的温暖。然而,男人却轻轻松开了她。
“我得走了,”他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舍,走进屋,将雪花酥轻轻放在客厅的桌子上,回头深深地看了于雯一眼,“雪花酥给你放这儿了。我们……有机会再见。”
说完,他转身走向门口。
于雯猛地回过神来,追到门口:“爸!” 可眼前的景象让她呆住了——门外的走廊不再是熟悉的楼道,而是变成了一条幽深漫长、望不到尽头的黑暗长廊!
父亲的身影就在前方不远处,步履从容。
“爸!等等我!”于雯不顾一切地冲进长廊,拼命奔跑。她感觉不到累,只想追上那个身影。
可无论她跑得多快,父亲的身影始终在不远的前方,却像海市蜃楼般,一点点变得透明、模糊,最终彻底消失在长廊尽头刺眼的白光里。
“爸——!”于雯撕心裂肺地呼喊,耗尽力气般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巨大的绝望和空虚将她吞噬。
父亲走了……那妈妈呢?妈妈是不是还在某个地方活着?这个念头像一根微弱的火柴,瞬间又被更深的黑暗吞没。
就在她万念俱灰之时,一阵清晰、冰冷、带着回响的高跟鞋声由远及近,“嗒……嗒……嗒……”
一双刺眼的亮红色高跟鞋停在了她模糊的视线里。
穿着猩红长裙的李倩,居高临下地站在她面前,目光却越过她,看向长廊深处那点消失的白光,红唇轻启,吐出的话语像淬了毒的冰凌:
“你要牢牢记住,你早就不是于家的人了。你是张家的东西,是张氏花钱买来的奴隶。认清自己的身份,别不识好歹。”
说完,她毫不留恋地转身,踩着那尖锐的高跟鞋声,消失在长廊的另一端,只留下一抹刺目的红影。
于雯彻底脱力,瘫倒在冰冷的地上。
随后,无数人影从她面前漠然地走过:张氏刻薄的老太婆,眼神躲闪的张玉琳,趾高气扬的张胡泽,神色匆匆的魏青文……还有黄筱枝。
黄筱枝的脚步似乎顿了一下,低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复杂的、她看不懂的情绪。
然后,黄筱枝也蹲下身,默默递给她一张洁白的纸巾,随即站起身,汇入离去的人流,没有回头。
这个梦……在暗示什么?
暗示着所有人,最终都会离她而去吗?无论是生离,还是死别?她终究只是孑然一身?
“叮铃铃——”
刺耳的闹钟铃声像一把利刃,粗暴地划破了梦境。
于雯猛地睁开眼,关掉闹钟,在昏暗的晨光中坐起身,双手深深插进发间,头痛欲裂。
为什么所有人都在昨夜闯入她的梦境?来提醒她什么?来嘲笑她什么?
她皱着眉,用力甩开那些纷乱的思绪,掀开被子下床。
走到窗边,她“唰”地一声拉开了厚重的窗帘。
清晨清冷的阳光瞬间涌了进来,像金色的河流,驱散了室内的昏暗,照亮了空气中的微尘。
新的一天开始了。
……
两人都做了梦。
一个沉在过去的泥沼,一个困在失去的孤岛。
如果她再幸运一点就好了。
如果我再幸运一点就好了。
……
上午。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书桌上。黄筱枝正伏案奋笔疾书,补着堆积的作业。
手机屏幕亮起,是苏厘发来的微信。
微信:
车厘子:[小只只,艺术节的节目想好准备什么了么?]
小只:[现在都还没头绪呢,你说跳孔雀舞怎么样?]
黄筱枝属于兴趣广泛、学什么都快,但未必样样精通的类型。
车厘子:[可以唉!感觉很适合你!仙气飘飘的!不过还是看你自己的喜好啦,我觉得我们筱筱公主跳什么都好看得闪闪发光!]
小只:[谢谢夸奖,多说点,我爱听。]
车厘子:[啧啧啧,瞧把你美的。跟你说个正经事。]
车厘子:[别太激动哈。]
小只:[你说,我稳得住。]
车厘子:[下周艺术节结束,我就不来学校啦。]
小只:[???]
小只:[你要干什么?不学习不考试了么?怎么就不来学校了?]
车厘子:[嘿嘿,其实我是被提前录取啦!所以不用参加后面的考试了。]
小只:[真的假的?!哪所神仙学校这么有眼光看上你了?快说快说!]
车厘子:[保密!暂时不能说~]
小只:[你最好不要骗我,要是让我知道你忽悠我,哼哼,看我不收拾你。]
车厘子:[哪能啊!你在家吭哧吭哧补作业呢吧?]
小只:[是啊,悲惨打工人。怎么了?]
车厘子:[加油补哦!我这边有点事儿,先溜啦~回头聊!]
小只:[好,忙去吧。]
放下手机,黄筱枝嘴角忍不住上扬。
苏厘居然被提前录取了!虽然以前也听说过这种好事,但落到自己好朋友身上,还是替她开心得不得了。
转念一想,怎么就没有学校慧眼识珠看上自己呢?不过转念又释然了,大不了到时候请假呗。
说到孔雀舞。
该学哪一支呢?
她在手机视频软件里搜索起来,很快找到一位前辈的经典之作。
屏幕里,舞者身姿曼妙灵动,每一个眼神、每一次指尖的颤动,都仿佛真的化身为一只优雅骄傲的孔雀。
黄筱枝看得入迷,忍不住跟着视频里的动作,抬起手臂,指尖轻轻捻动,模仿着孔雀引颈的姿态。
她觉得学舞蹈对她来说,似乎不是特别难的事。
她看得太过专注,一时间竟忘了桌上堆积如山的作业。
算了,反正时间还多,那些作业对她来说不过是些需要打发的小怪,总能解决的。
优美的孔雀舞姿仿佛有魔力,吸引着她。
她索性站起身,在房间里轻轻旋转、伸展。没有华丽的舞服,只穿着家居服和拖鞋,但那份投入和灵动的模仿,已隐约勾勒出一只初试啼声的孔雀雏形。
柔韧的身段随着音乐起伏,脚尖轻点,手臂舒展。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认真地准备一个舞台表演了。
黄筱枝也不知道这次的艺术节演出能否成功,但总得试试才知道。
……
周六的上午,时光在安静中流淌。
十五楼和十六楼,两个女孩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一个在书桌前与作业和舞蹈为伴,一个在阳光洒满的房间里整理着思绪。
互不打扰,却又微妙地牵动着彼此的心绪。
不知道是因为那些光怪陆离的梦境,还是因为命运本就如此。
天意总是不尽如人愿。每个人的人生轨迹大相径庭。
有的人仿佛生来就注定要踩着碎玻璃,浑浑噩噩地走完布满荆棘的一生;而有的人,却似乎被命运眷顾,能踏着玫瑰花瓣,一路欢歌笑语、翩翩起舞地奔向终点。
如果黄筱枝再幸运一点,能拥有一位真正爱她的好父亲,她的人生是否就能接近完美?
如果于雯再幸运一点,没有遭遇那场精心设计的车祸,没有被卷入张家的深渊,她是否也能拥有一个平凡却完整的家,享受父母温暖的庇护?
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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