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时，手里多了一朵精致的白色山茶花发卡。
等电梯时，她背对于雯，声音带着点撒娇的意味：“帮我夹在后面头发上吧。”
她前面随意地拢起一小缕头发，松松地扎了个小揪，露出了光洁饱满的额头，几缕自然的碎发垂在颊边，平添几分俏皮。
于雯接过那朵冰凉的、带着细腻纹理的山茶花，小心翼翼地拨开她柔软的发丝，将发卡别在发绳上方，巧妙地将其遮掩住。
指尖不经意拂过她温热的颈后皮肤，带来一丝微妙的电流感。夹好的瞬间，黄筱枝转回头，那双清澈如泉的眼睛带着笑意望过来，于雯感觉自己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呼吸都轻了几分。
“谢谢。”黄筱枝小声说，脸颊又飞起两朵红云。
电梯门“叮”一声适时打开，缓解了空气中弥漫的微妙气氛。三人前后进入，小小的空间里瞬间挤满了准备出门过节的邻居，带着各种节礼的馨香。
魏青文熟络地和认识的邻居打着招呼、互道“中秋快乐”，黄筱枝和于雯也跟着微笑示意，说着祝福的话。
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节日特有的轻松和由内而外的喜悦，小小的电梯厢充满了欢声笑语。
于雯和黄筱枝一起坐在车后座。
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张灯结彩的街景，于雯有些恍惚。她真的很久很久没有这样，和别人一起，奔赴一个充满烟火气的团圆节日了。
这份被郑重邀请的温暖，像一股暖流，细细密密地浸润着她心底那块干涸已久的角落，充满了沉甸甸的感激。
黄筱枝从帆布包里掏出那副白色的有线耳机，自己戴上一只，然后将另一只递到于雯面前，细白的耳机线在空中轻轻晃动。
于雯转过头，对上黄筱枝带着盈盈笑意的眼睛，那双眼睛清澈得仿佛能映出自己的影子。
她轻声道了句“谢谢”，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接过来戴上。
瞬间，一首温柔舒缓的英文歌的旋律流淌进耳中，在两人之间狭小的空间里静静弥漫。
青春期的某些难以言喻的小心思，就在这共享的旋律和窗外流动的光影里，悄然滋生、缠绕。
……
车子在老宅的小院前停下。
黄筱枝很自然地挽住了于雯的手臂，肌肤相贴处传来温热的触感。魏青文走在前面带路，三人穿过打理得生机盎然的小院。
推开客厅的门，温暖热闹的气息扑面而来。
没想到魏舜和裴淡已经坐在沙发上了，魏舜正懒洋洋地靠着裴淡的肩膀打哈欠，裴淡则低头看着手机。
魏青文有点惊讶地挑了挑眉，她知道弟弟平时可起不了这么早，看来是裴淡的功劳。
黄筱枝悄悄靠近于雯，踮起脚尖，压低声音在她耳边介绍，温热的气息拂过于雯的耳廓：“喏，穿白色卫衣那个瘫着的是我亲舅舅魏舜，旁边坐得笔直、穿衬衫的是裴淡叔叔，现在也是我舅舅了。”声音里带着亲昵的调侃。
于雯顺着目光看去。
裴淡似乎察觉到视线，抬眼望来，目光在于雯身上温和地停留了一瞬，带着善意的打量和询问。
魏青文笑着拍了弟弟一下，力道不重：“裴教，你们来得挺早啊。”
裴淡放下手机，温和地笑笑，镜片后的眼睛带着暖意：“还好，刚到不久。” 他自然地揽了一下还迷糊着的魏舜。
黄筱枝拉着于雯走上前，清脆地喊道：“舅舅，叔叔早上好！”
魏舜揉着眼睛坐直，像刚睡醒的大男孩，从口袋里掏出准备好的红包，塞给黄筱枝：“呐，你的，中秋快乐！”随即他目光扫到黄筱枝身边的于雯，动作顿了一下，脸上掠过一丝尴尬——显然没预料到会多一个人。
他不想让于雯难堪，反应极快，顺手就把裴淡刚塞给他、还带着体温的那个红包递给了于雯，语气尽量自然：“呐，你也有，节日快乐！欢迎来玩。”
于雯看着递到眼前的、印着烫金福字的红色纸包，愣住了，一时不知该不该接。
“谢谢……叔叔。”她迟疑了一下，还是双手接过，轻声说道。
这个称呼对于看起来并不比自己大多少的魏舜来说，似乎有点奇怪。
“叔叔”两个字像两枚小小的飞镖，精准地扎中了魏舜那颗“青春洋溢”的心。
他嘴角抽搐了一下，强撑着笑容摆摆手：“咳…没事没事，应该的。”一旁的裴淡忍俊不禁，嘴角勾起明显的弧度，掏出手机默默操作了几下。
魏舜口袋里的手机提示音清脆地响起，他掏出来一看，眼睛瞬间亮得像探照灯，脸上那点小郁闷一扫而空，兴奋地转头就在裴淡脸上响亮地“啵”了一口。
结果裴淡刚好侧头想跟他说话，这一下亲在了耳廓上。
站在厨房门口、系着碎花围裙的王玉环正好看到这一幕，忍不住笑着打趣：“哎哟，真是不嫌害臊！多大的人了。”话虽如此，眼里却全是慈爱。
沙发上的气氛略显微妙。
于雯和裴淡坐在两端，一个安静内敛，一个沉稳温和。
黄筱枝和终于清醒过来的魏舜在中间开启了拌嘴模式，你来我往，语速飞快。
两边的“大人”则安静如背景板。
魏青文坐在角落的懒人沙发里，嘴角含笑，悄悄用手机记录下这吵闹又无比温馨的一幕，心里盘算着待会儿一定要拍张完美的全家福。
穿着淑女白裙的黄筱枝和一身休闲卫衣、少年气十足的魏舜吵起嘴来，家乡话都蹦出来了，语速快得像机关枪，与各自的外形形成了极具反差的喜感画面。
当然，都是无伤大雅、充满亲昵的玩笑。
于雯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眼前这份鲜活、热闹、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家庭温暖，羡慕之情更深，心底某个地方变得柔软而微涩。
黄筱枝，真是被爱意精心浇灌长大的幸福小孩。
王玉环端着一个精致的木托盘，上面放着一叠厚厚的红包，笑盈盈地走下楼，开始挨个分发。
她首先走到裴淡面前：“呐小裴，这个是你的。”声音温和。
裴淡立刻放下手机，双手郑重地接过，微微躬身，态度诚恳：“谢谢阿姨。”这个称呼让王玉环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
轮到魏舜时，王玉环故意板起脸，语气带着亲昵的嗔怪：“兔崽子，你的。又长一岁，懂事点！”红包塞进他手里。
魏舜笑嘻嘻地接过，像得了糖果的孩子：“谢谢老妈！保证完成任务！”还做了个不伦不类的敬礼动作。
王玉环哼了一声，随即目光转向精心打扮的外孙女，眼神瞬间被满满的慈爱填满，声音也放柔了几个度：“筱筱啊，这个是你的。外婆的心意。”
“谢谢外婆！”黄筱枝瞬间从刚才的小辣椒切换回乖巧甜心模式，甜甜一笑，双手接过红包，那笑容能把人心都融化。
接着，王玉环端着托盘走到了于雯面前。
于雯立刻放下手机，坐直了身体，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上，像个等待老师提问的小学生。
看着递向自己、同样厚实的那个红包，她感到意外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动，胸口微微发胀。
“小于，这个是你的。”王玉环的声音带着长辈特有的慈祥暖意，将红包放到她手上，“过节要是不能回家，随时欢迎你过来蹭饭。就把这儿当自己家，别拘束。”她笑眯眯地说，眼神真诚。
“谢谢婆婆，我会的。”于雯双手接过那沉甸甸的红包，认真地回答，指尖能感受到红包光滑的纸面和里面纸币的轮廓。
王玉环脸上的笑容更盛了，眼里的光芒温暖得如同秋阳。
她轻轻伸出手，抚了抚于雯柔软的发顶，动作充满了怜爱。
然后，她微微俯身，凑近于雯，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声，在于雯耳边低语：
“小雯啊，”王玉环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带着洞悉一切的温和，“你是个很坚强的孩子。外婆看在眼里。希望你能慢慢解开那些心结。小时候见你，还是爱笑爱闹的呢，一晃都这么大了，这真是缘分。以后啊，要是遇到什么难处，别自己硬扛着，尽管跟我们说。能帮的，我们一定尽力……” 她顿了顿，声音放得更轻、更缓，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还有啊，别总怪自己查不到真相。那时你才多大？一个孩子啊。那场飞来横祸，不是你的错，从来都不是。外婆就盼着这事能早点水落石出，你心里的那个大疙瘩，也能真正解开，放下担子，好好过日子。”
于雯完全愣住了，身体仿佛被定住。
她呆呆地看着王玉环近在咫尺的、布满岁月痕迹却依旧温和睿智的脸庞。
外婆……她竟然知道这么多？关于她的过去，关于那场车祸……而且，她们小时候真的见过？为什么自己毫无印象？
巨大的震惊和困惑像潮水般涌来，让她一时失语。
王玉环说完，慈爱地又拍了拍她的肩膀，仿佛在传递一种无声的力量，然后才转身去厨房给魏青文夫妇送红包了。
黄筱枝像只好奇的小猫，立刻凑了过来，大眼睛扑闪着：“外婆跟你说什么悄悄话了呀？神神秘秘的。”
于雯被她的声音唤回神智，看着黄筱枝探究的眼神，心底翻涌的情绪被她努力压下。
她嘴角弯起一个浅淡又带着点神秘意味的弧度，用唇形无声地对黄筱枝说：“秘——密——。”
一个关于过去，关于心结，似乎被众人知晓却唯独她记忆模糊、甚至被刻意遗忘的秘密。
这个发现像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她暗暗决定，等会儿一定要找机会，单独和王玉环好好聊聊。
……
丰盛的午餐摆满了大圆桌，香气四溢，令人食指大动。
七人围坐，暖黄的灯光下，气氛温馨。魏术群的手艺一如既往地出色，每一道菜都色香味俱全。
饭桌上，主要是魏青文、黄筱枝、魏舜和王玉环在说笑聊天，分享着家长里短和节日的趣事，笑声不断。
魏术群坐在主位，安静地听着，脸上带着满足的微笑，偶尔动筷夹点菜。
裴淡坐在魏舜旁边，姿态放松却不失礼数，在长辈问话时，会立刻放下筷子，认真地笑着回答，教养极好。
于雯安静地坐在黄筱枝旁边，显得有些拘谨，像个误入热闹宴会的小客人。
她专注地吃着碗里的饭菜，动作斯文。
她不奢求融入那些熟稔的家常话题，能坐在这里，感受着这份喧闹的温暖，已是莫大的满足和奢侈。
一旁的黄筱枝一边和家人说笑着，一边极其自然地，用公筷将自己觉得好吃的菜，不动声色地夹到于雯碗里——清甜的虾仁、软糯的排骨、翠绿的时蔬……都是她观察下来知道于雯会喜欢的。
于雯默默吃着碗里不断“长高”的食物，感受着这份细致入微的体贴照顾，心里暖融融的，像被温热的泉水包裹。
这份甜意让她贪恋，又隐隐惶恐。
甜的滋味尝多了，会不会就再也无法忍受独自一人的清冷？会不会就舍不得离开了？
尤其是，这份甜，是身旁这个叫黄筱枝的女孩，用她毫无保留的热情和善意给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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