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初升,流沙般的日光倾泻而下,挡在白皙如瓷的手背上。
梁山伯用手遮住日光,一夜过分荒唐,自是睡到了日上三竿才醒。
年少的时光里他的记忆都是发黄的古籍,香炉静心缭绕的沉香,他从不知自己也会如此投入,如此荒唐,如此想弄坏一样细腻柔软的事物。
那小公子已穿戴好,头上戴上他的发冠,长发高束,飘飘然的长衫盖在那削瘦的身体上。
只有一节脆弱的脖颈露出,那整齐的衣领顺着柔软的脖颈往下,遮住所有琦旎的幻想。
梁山伯手掌盖在眼上,慢慢闭上眼,他记不太清昨晚到底有没有在那一碰便躲的脖颈上留下吻痕。
“圣人,昨夜掐着你少爷我的脖子不让人走,今早怎么如此正经?”
小公子的手撑在他身侧,一双眼亮得让人无措,让梁山伯回忆起昨晚有一种恍惚的罪恶感。
“抱歉,实在荒唐了些。”
“哼!”
少爷我冷哼一声,郁闷的情绪积压在胸膛里,半晌转了转眼珠,爬到他身边,挑起昨夜被他自己扯下的发带。
那是一条玄黑的缎带,本是阿娘送到的一匹锦缎,但少爷我独爱那染偏的边角,让人剪下来缀上宝珠金玉丝绦,做成束衣的授带。
它的颜色独一无二,我怎么也不会认错,放在阳光下墨色会泛出靛蓝的光泽,在阴影下一闪一闪明显偏向孔雀羽般的墨绿色。
现在它在梁山伯那里。
“山伯,我记得在国子学的假山里我丢了一条束衣的腰带,我问你,你说不知?”
那双苍白中微微带着一丝血色的双唇轻颤,手背遮住他了阖上的眼。
我托着腮推了推他继续说,
“圣人啊,你犯了贪戒,偷我东西。”
柔软的授带被一把握住,梁山伯闭上眼,作全然不知,全然不懂的模样。
我拱到他面前,不信邪地推了推他,
“你说你心如止水,无欲无求,我不信,你……啊!”
少爷我被一把拽过,天旋地转,被压在身下,我晃了一下头,鬓角处被一双修长的手指轻抚,好像晕得更厉害了。
“我何时说我心如止水,无欲无求?”
“……”
“我求一世长宁,百岁静好。”
他的睫毛好长,垂下时,那双半眯的眼温柔又倦恋,枯枝上一对胖鸟相互依偎,雨点轻轻打在窗上,我的心跳也随着蒙蒙的烟雨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快得仿佛要溺死在飘摇的风雨中。
“平生所求,终是你,文才……文才……文才。”
额头相抵,声音悠长,一声又一声,仿佛一生中无数的叹息。
我抱住他的脖子仿佛才活过来,
“我喜欢你。”
雨打芭蕉,窗内两个依偎的身影越来越模糊,长衫飞起遮住相错的身影,不管做了什么都躲过了天地的注目,停留在那小小的一角。
“窗户。”
那修长的手青筋微微突出,忍耐着啪地一声关上窗,带着绯红狠色的眼角将一切落幕。
*
手指缠着发尾,那正经的青年起身理整衣衫,衣领被抚平,长衫宕落,衣带飘飘,长发用那条授带束住。
“放开我发尾。”
我冷哼一声松开手,啪地一声打开窗,阴阳怪气地指责他,
“以前是人前人后一个样,现在是床上床下一个样,呵!男人!”
他坐在床上,揉了揉我头顶,
“抱歉,我不是很会哄人。”
我手脚并用踢开他,
“开玩笑,少爷我需要你哄吗?需要吗!”
我下了床,走过破碎的铜镜又走回来,贴着镜子一看,火冒三丈!
“梁山伯!你混蛋!你!你!你!你王八蛋!”
我扯下衣领,脖颈上盛开一朵又一朵不规则的红梅,我扑到梁山伯后背,手伸进长衫,惩罚性地用指尖抚过他后肩上的抓痕,
“梁山伯,是我重要,还是你的理想与抱负重要?你会不会再一次为了皇命丢下我?”
那声音柔软又叹息,
“一样重要,也许会。”
我一掌推开他,脸色就像如今的天气一样就变就变,
“你就是个木头,以后别碰我!”
我推开门,毫不留恋地往外走,青衫的衣角翩跹,我不知,那个答案为何对我如此重要。
我知,永远将自己放在第一位对对方是自私的,可……那个人是梁山伯,就算玉石俱焚,我也要弄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在士族无尽甜蜜的谎言中,只有梁山伯,我容不得他撒下的一句谎话,那像一把钝刀捅进胸膛,痛得让人喘不上气。
*
祝家庄
“嘶……”
“怎么了?英台?”
“无事,近来总是恍惚了些。”
“可是想心上人了?”
“表哥,莫要胡说。”
“是哪家小公子?”
“还能是哪家?我途经国子学拜访了院正,才知英台和一位顶俊俏的后生分在一处,朝夕相处,嗯~”
“学识如何”
“博士们都交口称赞,可惜是个寒门,姑母那里……”
“哎,怕什么,书上不都说了嘛,才子佳人集一处,若是相爱大不了私奔了去,到时姑母不问意也无法。”
祝英台放下手中绣到一半的荷包,
“够了,是马家公子。”
“不会吧!那个纨绔?英台你要冷静,咱不是那种卖女儿的人家,他他他风流成性,不学无术,眠花宿柳,这……哎寒门也不错。”
“一纸婚约,天经地义,岂能儿戏。”
祝英台紧紧握着剪刀,目光带出几分倔强。
他的表哥们实在不忍自家容色绝艳的表妹往火坑跳,
“那马家公子是家世好,可表妹你动脑子想想,你真能忍受他一世无成,成日往那烟花地跑,终日不着家,说不定什么时候弄回个花魁,舞姬宠妾灭妻,一纸婚约而已说明不了什么。”
“够了!”
祝英台起身,长长的裙摆坠地,
“英台告辞。”
祝英台一走,那些表哥们便炸了窝。
“哎,什么都好,就是脑子不好。”
“也不对啊,英台挺聪明的,这里面八成有深意,你想那个纨绔那么不中用,这一嫁过去马家不就全在英台掌中。”
“英台若真醉心后宅也不会平日都躲着那些姐妹们与咱们待在一处,说来姑母也没管过。”
祝英台走得越来越快,银心在后面跟不上,
“银心,本来她便该嫁与我,一纸婚约,她签了名,无论如何,她最后都会收心。”
银心垂下头,
“小姐,其实表哥们说的也在理,我看马公子和梁山伯关系不一般,听人说他们同在凉洲。”
祝英台一点点向银心望去,
“你瞒了我多久?”
银心慌张地跪了下来,
“小姐!小姐!一纸婚约而已,他们在国子学好像就在一起了。”
“怎么我这婚书上落了名,名正言顺的人倒好似十恶不赦?呵……”
“小姐!小姐!小姐您别跑。”
他每晚都在恶梦中,梦中那个小公子带着一箱箱金银珠宝一步一叩首,
“马家名士,马文才自修远前来退亲。”
他一身深紫的衣袍,打着伞立在雨中,面无表情,四周的面容如此模糊,
“我不同意,婚书上签了名,她跪死了,我也是她的人,大不了她跪死了,我去殉葬。”
他走得毫不留恋,他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不好,他都可以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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