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春日的第一场雨,一声惊雷震醒了沉睡的大地,南方的阔叶植物被雨水冲洗越发青翠,青山如黛,霭霭的雾气像轻薄的纱笼着远山的山顶。
国子学后堂是师长们休息的地方,此刻他们齐聚一堂,年长的老者率先开口,
“这士族一代不如一代,以前再荒唐这国学领头人物好歹也是王谢庾桓四家,马家哪个山沟里的。”
说罢激动地用手拍着桌子。
“这世上的事怎么说得准,他桓家不也是背叛了庾家才跻身四大士族吗还是庾家一手提拔的桓家,谁知道明天晋朝的四大士族会不会换个姓,说不准说不准。”
说话的是个青年人,心思活泛没有国子学年长者的迂腐之气,见过廋家倒台,深刻地明白了这世上哪有永远不倒的家族,哪怕它再鼎盛。
“家族倒是其次,我观马家的公子也是个爱学之人,颜博士的鞭子没半个月下不来床,马家公子强忍伤势来老朽堂下听课,其他的士族子弟就算无伤也是经常缺席。”
儒学的博土说话颇有份量,众人沉默了一秒有人想起马文才的好,
“听说马家的小公子不畏强权,刚正不阿。”
“是阿,不但敢和桓家叫板,据说当年王家的小公子强抢民女,马文才还英雄救美来着。”
啪!
水杯被重重地扣在桌上,修长有力的手隐在袖子下面,案上的人面容冷清,峰眉入了鬓角,剪秋一般的双眼凌厉又勾人,他凉薄的唇抿着让众人说不出话。
“真卿可有什么想说的。”
案上的院长看了眼众人询问到。
“你们觉得王家的小公子需要强抢民女吗抢的是谁还不一定呢。”
颜真卿作为国子学里的博士说话同样有份量,可他总不能说自己罚人的时候放了水吧,至于和恒家叫板一事他呵呵呵,桓家的公子冤啊。
再说王家公子抢人,马文才英雄救美别闹了,说不定是那小子自己抢的,嫁祸给王家的小公子,那小子的荒唐他清清楚楚,自己的师长都敢调戏。
他烦燥地揉了下额头,他是欠那个小子的么怎么无时无刻不扰他心智,他已经尽力躲着他了。
罢了,不拆穿他了。
作为师长还得护着学生不是。
*
成为学子领头人物的生活简直不要太惬意,新出的话本先往我这送来,再也不用等别人看完,渴了有人递茶,累了有人捏肩。
再这么下去,少爷我就该废了。
少言怎么还不提剑来砍少爷我呢这么多人围着少爷我他砍不到吧……
我扯下一张纸,在上面画了个乌龟,立马有人夸我下笔有力,运笔流畅,挺不错的,没有违心夸少爷我画得好。
走神的时候纸张被抽走,颜真卿站在我身前,语气清冷,
“马文才我看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痛。”
我噢了一声,有气无力地趴在桌子上,那张画着乌龟的图纸被放回桌上,清冷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
“伤口还痛吗”
我将毛笔顶在唇上,嘟着嘴,
“痛啊,我伴读走了,没人给我上药当然痛了。”
颜真卿又抽出我习题的册子,摊开放桌上,修长的中指指了几处,说,
“这,这,这,都是错误,你是怎么学的,晚上来我寝室,这么简单的问题还要我单独教你。”
他挥袖而去,挺拔的身姿看起来甚是赏心悦目。
我扒拉着习题册,仔仔细细地瞅了一眼。
哪错了明明是对的啊
哎,都是无妄之灾。
吾灾有三,一、将要被少言劈砍之苦。二、颜真卿老眼昏花,指着对的答案非说是错的,欺负少爷我是老实人。三、就是眼前人,打瞌睡的眼前人。
莫子初熬了三次夜,坐实了我睡了他的谣言。今日他打一次瞌睡,同窗们看我俩的眼神就暧昧一分。
我生气地掐了他一下,让他不要再睡了,谁知他居然干脆握着我的手压在额头下面,嘴里呢喃着,
“好弟弟,别弄我了,昨晚我累了一夜,饶了我罢。”
我无言以对,周扬和陆展元看了我俩一眼立马抽出纸笔,下笔有神,一泻千里,一发不可收拾。
过一会我俩的名字就会出现在话本里,会有大概三五百字的虎狼之词。
我真后悔认识他俩。
少爷我绝望了,好吧好吧,我不动你,你别乱说话。
我摊开画纸,望着春日的景色落下了笔,不一会一副春日图便画好了,同窗们惊讶地睁着眼,啧啧称奇。
“文才兄好画功啊。”
我放下笔,
“还没画完呢,这画上缺了一位美人。”
听到美人众人来劲了,
“要说美人,听说望乡楼新来了个姑娘,气质飘然若仙。”
“单论美之一字,谁能比上颜博士。”
“荒唐男子是俊气,新来的青衣公子真是占尽了天下的灵气。”
“若论俊的话,马兄房里的两位也不差,这马兄旁边不还睡着一个吗,颜博士……”
众人一惊,回过头看见颜真卿正立在檐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当下作鸟兽状四散而逃。
“要美人是吧。”
颜真卿俯身,手摸索着画纸,乌色的长发一同摊在纸上。
单论美之一字,是无人能及上这位师长。
“拿笔来吧。”
我呆愣了一瞬,将一支上好的狼毫笔递了上去,颜真卿画画有个小毛病,在落笔前会先用指甲叩一下笔柄,这个动作由他做出来风流又惬意。
还说我像浪荡子呢,此刻他就像一个荒唐的公子,世间的侠,山中的妖,总之不像一个博士。
他落下笔,沾了朱红的墨,玉质的笔杆镶着金却及不上他修长的十指十分之一的好看。
一点一点描绘,一个美人的身影落在纸上,看不见面容却依旧是美的。
“北方有佳人,一顾人城,再顾倾人国,倾国又倾城,佳人难再得。”
笔尖下滴了一滴墨,毁了整张画,他将画合上,声音幽幽,
“佳人难再得。”画递到我手上,他说,“引以为戒。”
颜真卿走后,同窗们又围了上来,摊开画品鉴到,
“当真名品,颜博士的画出神入化啊,只是个背影便是绝色。”
“可惜这滴墨,哎……”
我沾了朱红的颜料抹在指尖,在画上推开,滴墨的地方开出朵朵红梅,衬得美人越发绝色。
“讨论男子做什么,美人是形容女子的。”我说。
我合上画念到,
“北国若有佳人,吾当求之。”
颜真卿没有走远,他站在门外,负在背后的双手紧握。
这小子也到了知好色而慕少艾的年纪了。
他是他的师长,他慌张什么
这小子会一点点长大,从男孩变成青年,个子大概不会比他高,可能会从现在属于男孩的漂亮变成青年的英俊,可能会在某天回来看他做做尊师重道的样子。
或许一如既往地荒唐,或许会变得懂事。他对他只是单纯的师徒情谊,还能有什么
他拉开伞,望着窗户里的人,目光终于褪去严厉与挑剔。
[作为我的学生,你也不是很差,有一手上好的丹青。]
他默默地在心里想。
*
小雨下了一夜,尘土被冲刷下来,连青石的小巷都干净了不少。
“少言怎么了”
“我在想少爷。”
男子手微顿,细腻纤细的手继续折叠床上的衣物,他背对着背剑的男子,挺拔的身姿在纱窗上留下一道昏暗的影子,
“我听说她在国子学生活得很好,已经交上了新朋友。”
少言无奈地笑了下,额上两缕纤长的刘海被风吹起,
“能不好吗,就会欺负别人,那个桓家的公子也是冤,明明妹妹被少爷调戏,带着一伙人讨公道,结果你猜少爷怎么说。”
少倌同样笑得无奈,眼角的痣让他的温柔里透着一股风流的意味,
“怎么说,少爷可不会拒绝美人送怀这种事。”
少言连连摇头,
“少爷是这么说的‘桓公子啊,您误会我了,我压根就没看上你妹妹,我当时亲近的是你妹妹的丫环,嫁谁不是嫁,你把那个丫环给我吧’,桓家的公子当场气得拔剑。”
少倌捂了下额头,叹气,
“当时找少爷决斗了。”
少言点了下头,将当时的情况娓娓道来,
“是啊,还是生死状,就为了给妹妹讨个公道,他以为少爷会像个男人一样和他决斗,结果下场的是我,当场气得捶地,扬言杀了我就来杀少爷,被我痛打了一顿没了下文。”
少倌也叹了口气,这事确实是少爷的错,
“当时你怎么罚她的。”
少言耸了下肩,
“并末,有人收拾了她一顿,死要面子还不敢跟我说。不过这事最精彩的在后面。这事传出的版本是桓家以权欺人,少爷刚正不阿不畏强权,桓公子输在了在外的名声是个放荡子,真正的放荡子啊是少爷才对,她哪一点像个姑娘。”
少言说完,望着驿站外的明月又无限惆怅,
“我不在身边,她怎么会习惯,她再闯祸,谁为她执剑”
其实文才的属性是纨绔
是少言走了以后,文才觉得无聊了才会想佳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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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北国有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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