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望舒缓缓转回头。
他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压迫感。纯黑的眼睛,像两个深不见底的漩涡,精准地锁定了靠在门板上、浑身炸毛的江逾明。那目光不再是简单的审视,而是带着一种近乎实质性的穿透力,仿佛要剥开他所有的虚张声势和强装镇定,直抵他混乱不堪、兵荒马乱的内核。
他没有回答江逾明的质问。只是那样看着他,平静,专注,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掌控感。
江逾明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心脏在胸腔里擂鼓。那眼神……太有侵略性了!比在教室、在走廊拐角时更甚!他感觉自己像被钉在标本板上的蝴蝶,无所遁形。他下意识地想避开那视线,目光却像被磁石吸住,无法移开。
时间在无声的对峙中粘稠地流淌。
就在江逾明觉得自己快要被这无声的压力逼疯,忍不住想再次咆哮时——
宋望舒动了。
他没有走向江逾明,也没有走向那个放着“罪证”的床头柜。而是极其自然地、目标明确地走向了房间角落——那个小小的、只有一个电磁炉和几个碗碟的简易“厨房”区域。
江逾明愕然地看着他的动作,脑子再次陷入宕机。这家伙……想干嘛?做饭?!
宋望舒的目光在那几箱泡面上短暂停留了一瞬,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快得像错觉。随即,他极其精准地找到了烧水壶,拿起,走到同样狭窄的卫生间门口,拧开水龙头。
哗啦啦——
水流注入壶体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宋望舒接了大半壶水,动作一丝不苟。然后走回电磁炉边,将水壶稳稳地放上去,按下开关。指示灯亮起,发出轻微的嗡鸣。
做完这一切,他才转过身,重新面对江逾明。他的目光再次扫过江逾明赤着的、踩在冰凉地面上的双脚,纯黑的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捕捉的波澜。
“鞋。” 宋望舒终于开口,声音依旧是那副清冷无波的调子,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感,目光指向门口鞋架旁边那双歪倒着的、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帆布鞋。
江逾明:“……?”
他还没从“宋望舒给他烧水”这个魔幻现实中回过神来,又被这突兀的命令砸懵了。鞋?穿鞋?这家伙管天管地还管他穿不穿鞋?!
“老子在自己家!穿不穿鞋关你屁事!” 江逾明恼羞成怒地吼回去,试图用音量掩饰自己的混乱。他非但不穿,还故意用力踩了踩冰冷的地面,发出啪嗒的声响。
宋望舒看着他孩子气的举动,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没有再说话,只是那双纯黑的眼睛,平静无波地、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持续地落在江逾明光着的脚上。
那目光……像是有重量。比语言的命令更让人难以忽视。
江逾明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脚底传来的冰凉感似乎也因为这目光的注视而变得更加清晰。他烦躁地“啧”了一声,在宋望舒那无声却极具压迫感的注视下,极其不情愿地、磨磨蹭蹭地弯下腰,用没受伤的右手,胡乱地把那双帆布鞋扒拉过来,脚趾塞进去,也没提鞋跟,就那么趿拉着。
“行了吧?!” 他直起身,没好气地瞪着宋望舒,像是在完成一项屈辱的任务。
宋望舒的视线在他趿拉着鞋的脚上停留了一秒,似乎确认了最低限度的“保护”措施已完成。然后,他的目光重新上移,再次精准地、牢牢地锁定了江逾明的脸,尤其是那双写满了抗拒和茫然的紫瞳。
水壶开始发出细微的嗡鸣,水快开了。
宋望舒迈开步子,朝着江逾明走来。
一步。
两步。
他高大的身影带着冷冽的气息,再次逼近,将江逾明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距离比在走廊拐角时更近!近到江逾明能清晰地看到他深灰色毛衣细腻的纹理,能闻到他身上那股干净冷冽的、混合着淡淡洗涤剂的味道,甚至能感受到他平稳呼吸带起的微弱气流!
江逾明后背紧紧抵着门板,退无可退。他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紫瞳因为对方的逼近而微微睁大,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想推开他,手却像被无形的绳索捆住,僵硬地垂在身侧。
宋望舒在他面前站定。微微低下头。
纯黑的眼睛,像宇宙深处吞噬一切的黑洞,清晰地倒映着江逾明紧张、慌乱、强装镇定的脸。那目光不再是审视,而是带着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东西——有确认,有执着,有跨越十年的时光沉淀下来的重量,还有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偏执的专注。
“江逾明。” 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不再是冰冷的程序指令,而是带着一种滚烫的、直击灵魂的力度。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在江逾明混乱的心弦上。
江逾明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没吭声,只是死死地盯着他。
宋望舒的视线,缓缓下移,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落在了江逾明右耳垂上——那枚崭新的、在昏暗灯光下闪烁着温润银光的耳钉上。刻着“JYM”的字符在阴影中若隐若现。
他的目光在那枚银钉上停留了许久,仿佛在阅读一篇刻在金属上的史诗。然后,极其缓慢地抬起视线,重新对上江逾明那双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紫瞳。
他的嘴唇微动,那低沉沙哑、带着十年重量和不容置疑宣告的声音,再次清晰地响起,如同烙印,深深地刻进这片狭小空间里凝固的空气中:
“你的承诺。”
“我的信物。”
“十年。”
“我找到了。”
“老婆。”
最后那两个字,轻得像叹息,却又重如千钧!伴随着水壶尖锐的沸腾哨音骤然响起!
嘀——!!!!
刺耳的哨音像一把锋利的刀,瞬间撕裂了房间里凝固到极致的空气!
江逾明浑身剧烈地一颤!瞳孔骤然收缩!大脑被这声尖锐的哨音和那两个字组成的核弹彻底轰成了空白!他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后背重重地撞在门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紫瞳失焦地望着眼前这张近在咫尺、线条冷硬的脸,耳朵里嗡嗡作响,只剩下那尖锐的哨音和“老婆”两个字在疯狂回荡!
宋望舒却像是没听到那刺耳的哨音。他只是平静地看着江逾明失魂落魄的样子,纯黑的眼底,那场无声的风暴似乎终于找到了宣泄口,归于一片更深沉、更执拗的平静。
他微微侧过头,目光越过僵硬的江逾明,落在那壶兀自尖叫、喷吐着白色蒸汽的烧水壶上。
然后,他极其自然地、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宣告只是说了一句“水开了”,迈步绕过呆若木鸡的江逾明,朝着那壶沸腾的水走去。
他找到了。
他的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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