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右一提着一堆东西推开医务室的门，里面很安静，值班医生应该还没有回来。他低头看看时间，这会也才十二点半，他们下午三点才考试，时间还很充裕。
他走到隔离屏风后，柏云正端坐在床上，她把旁边的小桌子拉到在床边，正在支着脑袋听听力。他也没想打扰她，只不过这种面食一泡久了就不好吃了，于是陆右一将东西放在一边，悄咪咪凑过去。
柏云正听到一个节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低烧的影响，她总觉得听着不太真实。再加上这个题目难度比较高，听的她一脸严肃，一只手握成了拳头不时的在脑门上轻敲，有点没耐心的烦。
陆右一憋着气，来到她耳朵边，突然出声：“嘿！”
“呀！”
柏云吓得一激灵，字迹在空处打了个拐，一个B字飘成了R。反应过来后，立马扯下耳机，拍着桌子转头，“陆右一！”
凶手当即把脑袋缩回去，嬉皮笑脸的开口，“柏老师，吃饭了。饺子泡久了就不好吃了。”
她转过头，划掉那个拐了弯的字母，重新写上去。低低开口，“我等会再吃，快听完了。”
“听力不着急，吃着饭也能听啊。快快快，一会凉了又坨了才真的不好吃了。”
桌面上的试题被拿走，替换上来的是一碗还冒着热气的饺子，上面飘着香菜与紫菜，闻一口都食欲大开。而她却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把题还给我，我一会就吃了。”
“你现在没胃口，一会肯定更没胃口了。好歹先吃一点，我跑这么老远买回来的呢。”
柏云仰着脸，一脸不爽的看着他，也不吃饭。两个人就这样对视了几秒，陆右一败下阵，举着双手投降，“行行行，你是病患我体谅你。真是，干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他嘀咕着吐槽，被柏云听个正着，她毫不客气的回了一句：“你思想才有问题，你个石头脑袋。”
每次他在同样的题目，或者同类型的题目上犯错的时候，柏云气急了就会骂他石头脑袋，一点不开窍。
只不过她语气却是收敛着的，听着反而有种娇嗔的感觉，一点没有威慑力。
“好好好，我石头，那柏老师加加油，多带带我这块石头呗？”
他把东西放到一边，看着她重新戴上耳机，手机上的音频被划到停止的那一段。最后两题了，柏云捏着笔杆，不自觉咬着唇，嘴里嘟囔出声，“到底是什么呢…真奇怪。”
陆右一颠颠手机没了看下去的兴致。这下轮到他好奇了，到底是何方神圣念的听力，连她都听不出来。突然感觉有人靠近，一侧头嘴巴擦过他的耳朵，热气喷洒，两人都是一愣。
柏云先反应过来，也不管题目了，敲着他的脑袋开口，“陆右一！你靠我这么近干什么！”
脑子里又自动调取到中午他抱着自己下楼梯的样子，脸‘噌’地一下又红了。看起来又羞又恼，反而给有些苍白的脸上添了一份气色。
陆右一只顾着看她了，直到脑袋上被敲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闭着眼一副犯了滔天大罪的模样喊了一句，“对不起！啊啊我没想到你会转过来，对不起对不起，你打我吧！骂我，怎么都行，真的对不起！”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好奇什么听力会这么难，对不起……”
他脸色也没好到哪里去，红的狼狈，连脖颈上都是通红一片。柏云虽然生气，但也做不出来其他的什么惩罚办法，这下彻底没有心思听听力了。她打断还在喃喃认错的陆右一，僵硬道，“我要吃饺子了。”
这家面食店里的饺子都是自己包的，一个个圆滚滚的像个小元宝似得飘在汤里。柏云搅了两下又皱眉，旁边的他小心翼翼开口，“怎么了？还是没有胃口吗？”
“不是。我不喜欢吃香菜。”
陆右一松了口气，掏出口袋里的纸走过去，“不喜欢吃挑出来就好了，来，我给你挑。”
柏云本想拒绝的，但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汤食就被抢了过去。于是靠在床上，看着他细致地为自己挑香菜，心中有些触动。于是开口，“生物小王子，这次理综考的怎么样？”
“还行还行，应该也能看得过去。讲到理综我就生气，这次题到底是谁出的啊，数学难也就算了，怎么理综也这么难，我差点都没做完。而且那个题目到底讲的什么玩意儿啊，那么长一串，80%都是不重要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在做语文阅读理解呢。”
仿佛打开了他的话匣子，陆右一停不住地喋喋不休。柏云轻笑，如果他知道自己写完后还发呆了十分钟应该会气的跳脚吧。
话题一转，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来到她的身上，陆右一挑好香菜直起腰把那张纸随手丢进垃圾桶，“你呢？你身体好点没有？还难受吗？”
他刚刚看柏云的脸色已经正常不少了，还有力气跟他闹，精气神也不错，烧应该是退了。
“好多了已经，没事的。我再睡一觉就好了。”
这次没说谎，她真觉得自己好多了。
即使是小份的饺子对她来说也是绰绰有余，更何况现在已经饿过了劲，她压了两口后实在吃不下去，就放到一边。
陆右一早吃完了，正坐在椅子上刷手机。这样的天他也不嫌冷，穿着个短袖，漏出流畅有力的手臂线条。
他分出神看过去，见柏云已经吃的差不多了准备把碗收走，低头一看，里面还躺着好几个饺子。他皱皱眉，“吃这么点？你胃够小的啊，怪不得这么瘦。”
“嗯，吃不下了。”
她歇了会又把书掏出来，准备背背作文。饭后要半小时之后才能吃药，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屋内开着灯，少女低头捧着一本笔记正轻声的朗读，黑框眼镜挡住一半，但衬得她皮肤更加白皙水嫩了，眼底有一小片乌青，可见熬夜的程度。
陆右一按了锁屏，垂下头静静地听。柏云跟着练的英腔很标准，听久了还真挺催眠的，他压着眼思绪乱飘，想到了她当翻译官的模样。也没正式见到过，只是在脑海里进行了一下简陋的p图，他摇摇头，甩飞那些不协调的画面。
心里还是有点期待，她真正当上翻译官的模样。
手机嗡嗡震动两声，他定的闹钟响了。陆右一看看时间，把她的包拿出来递过去，“时间差不多了，吃药吧。”
想了一下还是站起来，环顾了一下医务室，走到那一排的柜子面前。
柏云咽下药，看到他盯着那些柜子研究，下意识问了一句，“在找什么？”
“我找找有没有体温计，手试的不标准。”
“不用了，我觉得我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班长。”他没看过来，语气轻淡：“不要总是拒绝别人的好意，对方会难过的。”
这下轮到柏云哑口无言了，她端着杯子不知道说什么，有些无措的摩挲着杯壁。许久，房间里只有他翻动各种瓶瓶罐罐的声音，她低着头，抿唇开口，“抱歉，我只是，不想麻烦你们…”
“不想麻烦就好好休息，好好养病。而且，我们没觉得你是麻烦。”
陆右一似漫不经心，但说的也是实话。要真麻烦，也是他麻烦她才对，毕竟是他缠着对方天天给他讲题的，熬到这么晚对方也从来没有一句怨言，虽然说有时候也能感觉到柏云有点急，但从来没有生气过。他真的觉得柏云脾气好好，又有耐心，讲的也细致、清楚。
没注意到她呆滞住的样子，他翻了半天实在找不到，嘀嘀咕咕，“怪了，这么大个医务室连体温计都没有？藏这么严实呢。”
“你先睡觉吧，不舒服和我说。等时间到了我喊你。”
“啊？那你不睡觉吗？旁边还有床的。定个闹钟就好了吧。”
柏云将杯子搁在桌上，扯了扯被子。不知道是吃饱了还是药效上来了，这会子确实困倦了。
“没事，下午考英语，我还不太熟练呢。我再看看，你睡吧。”
他装模作样拉开书包拉链，一边催促着。
窗外时不时传来两声鸟叫，被子里的柏云侧身蜷成一团，眉头微皱。半张脸都埋在窝里，柔软的长发扑在雪白的枕面上，像是一副泼墨画。
医务室里恢复安静，陆右一趴在桌子上正在看一篇阅读理解。英语这种题目没办法，就只能在理解的基础上不断地重复刷题，见得多了，练得多了，就会了。
圆珠笔在指尖上旋转，他也皱着眉，心里暗暗吐槽。正要抓耳挠腮时，门开了，他下意识看过去。
值班医生也看到了他，两人都是一愣，正准备开口询问时，陆右一站起来走过去，轻声道：“不好意思打扰了，我朋友她有点发烧，所以借着这里休息了一会。等过一会我们就离开。”
女医生侧头往里面一看，了解了情况，点点头：“你们下午还有考试吧？”
“对。”
“行，反正我这地方也基本上没人来。就是、你们在这屋里吃饭了吧，也不开窗透透气。一股饭味。”
她有点嫌弃的皱皱眉，身为医生多少有点小洁癖，明明能面不改色的拿起手术刀解刨却对这种食物的味道格外敏感。
陆右一不好意思的笑笑，两个人都在这里呆久了，也没觉得这味道有什么奇怪的感觉。他应了一声后就转身要去开窗户，走一半想起来了，又折返回去，“那个，您这里有体温计吗？我刚刚看了一圈好像没找到。”
“体温计在里面，我给你拿去。”
上一个水银的体温计摔碎了还没来得及补上，就只能拿备用的电子体温计了。
窗户在隔离帘子的后面，柏云因为两人的对话声已经迷迷糊糊醒了，只是身体犯懒还不愿意睁眼。恍惚间感觉到有人经过，她朦胧着看过去。
外面起了点风，乌云大散，细碎的阳光透过树隙洒落，柔和了少年逐渐硬朗的轮廓。米白的纱帘轻微卷起，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的心跳失了衡，聒噪的如同夏日蝉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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