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医务室门口，陆右一握着门把手的手心出了点汗，好几次想要拉开却又败给内心。
他自闭的用额头抵着墙，思考着接下来该怎么办，见到柏云该说什么呢？
当时在听到她受伤在医务室的时候下意识就往这边走了，结果到了才又后悔走得太快，没想清楚就已经要面对了。
陆右一深呼吸了几次，最终沉下心。
死就死了，死了也要说明白才行，不然他肯定会死不瞑目的。
医务室里还是熟悉的消毒水味道，空调悠悠吐着暖气，医生不知道去哪里了，在隔离拉帘后面能隐隐看到一个人的身形。
没有开窗户但是窗帘被尽数拉开，阳光撒落在地板。他恍惚一阵，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午后，那个她还生病的午后。也是因为那一次，他才有了被威胁的把柄…
鞋子落在瓷地板上的声音很清楚，只不过柏云正轻阖着眼在听欧亨利短篇小说，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人进来。等到陆右一站在她的床尾时她才回过神，轻轻抬眼。
当时路灯有点暗，她没有看清他的模样，但是现在完全不一样，对上目光时她甚至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深处正在不断泛酸。
少年还是那个模样，只是一下子感觉颓丧了不少，哪怕他尽力扬起笑容但依旧改变不了周身郁郁寡欢的颓丧气质。才几天没有好好看过他，好像一下子又瘦了很多，眼下的乌青连头发阴影都挡不住了。
他有点无措的站着，像是犯错准备受训的小孩一样，落在身侧的手紧紧攥着，哪怕很紧张也没有躲开视线。
就那么一秒，柏云花了这么久才在心里建立起来城墙轰然倒塌。只是看了一眼，之前安慰自己的话、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
什么嘛，原来你也过得不好。
她内心居然卑劣地松了口气，有点无奈。抬手把耳机取下，又收进包里，再看过去时他还是呆呆的在看着她。
“坐吧。”
“噢，好、好。”
“来找我干什么？”
“啊那个，我听说你受伤了，就…你好点了吗？啊，但是，但是这不，是、是重点之一，重点之二是我来找你说清楚。”
他目光躲闪了一瞬，最终选择坦然面对。再不说，她的喜欢就要过期了。
“嗯好多了，你说吧。”
柏云双手交叠放在腿上，静静看着他。
“我跟何雨在一起这件事，对不起。但是我跟她在一起是有原因的，她偷拍了我们在一起独处的照片。还威胁我说不跟她在一起就把这些照片发给老师，我不想你受到牵连所以就打算处理好这件事再跟你说的，我不想让你觉得跟我在一起很麻烦，要处理很多事所以就，就，我以为我能处理好的…”
“嗯。那现在处理好了吗？”
她依旧平静的样子让陆右一慌了神，嘴巴里话跟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
“还没有，但是快了。我们几个准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先她一步把照片发给老师，照片已经收集的差不多了，我马上就能跟她断绝关系了，你、你别，你先等等我好不好？”
像是生怕柏云会拒绝的一样，他凑得很近，手也不由自主地紧抓住床单，轻轻颤着。
“我错了真的，我知道错了。我不应该长嘴不说，不应该自以为是的抗下一切觉得我是超人都能够解决，不应该不告诉你，明明你也有知道的权利我却还是选择了隐瞒，不应该不相信你，不应该…反正，反正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别跟周铭光在一起，别丢下我…”
他自我忏悔了好一阵，说着说着眼圈又红起来了，眉头拧在一起，眼看着泪水像不要钱似的就要冲出眼眶。骨节分明的大手搭在床边，想去握住但又怕冒犯到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没有喜欢她，我真的，只喜欢你，我最喜欢你了。我这两天都没有睡好，做梦都是你跟周铭光在一起的样子，又怕又恨，我真的一秒钟都忍不了了，柏云你别不理我，别装没看到我，别跟他好…”
他见柏云一直不说话，心直接沉到了冰窟窿里，明明空调吹着暖风却好像一瞬间到了两极之地，冻得他全身发寒。脑袋无力地垂下，任由眼泪没出息的漫出，声音越来越小。
“陆右一。”
被喊到名字的人愣了一下，匆匆抬头，还以为听错了。她抬手，轻轻抚去他就要溢出眼眶的泪水，神色依旧很淡，却莫名让他看出一种悲倦之意。
“辛苦了。”
他咬着唇，撇开脸，却死死抓住她的手。委屈至极地吸了吸鼻子，把难过压下去，胡乱的将眼泪一抹，瘪着嘴去看她：
“你原谅我了吗？”
“还没有，我还在生气。”
柏云想把手抽出来，动了两下也没挣脱干脆就这样子说。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这么自以为是不考虑你的。”
他轻轻捏了捏掌心细长又温软的手。跟自己的比起来真的小了好多，他甚至感觉自己能够直接包住这样的两个。
陆右一兴致不高，就这样半低着头看她放在一旁的书包上的生姜猫。从她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还泛着红的眼周和鼻尖，哪怕经历过几天半死不活的日子他皮肤也是依旧的好，只是看上去瘦了不少。
“你好爱哭啊陆右一，这么娇气。”
“啊？！我，你、”
好像是这样的，三个月在她面前哭了三回，有两回都是因为她，整个人仿佛化身怨夫了一样，半点不见曾经的意气风发。
他垂头丧气，声音也闷：“这两次还不都是因为你，谁让你不理我的，还跟那个周铭光连情头都换了。”
说到这个他就来气，恨恨的说出口，指腹用力地按了一下她的掌肉。
“什么情头？”
柏云倒是一副不解的模样，对他没由来的生气不太明白。
“情侣头像啊，你看你跟他的头像，谁见到不以为你两个是情侣的。”
她恍然，怪不得这两天班里同学看她的眼神都怪怪的，原来是被误会成情侣了吗？
“我不知道，我没在意这个。那你呢，你为什么失约，明明是被迫的为什么还要亲她。”
柏云一用力，把手抽回来背到身后，语气里也不免带了点责问的意思。
“啥？什么失约？我没亲过她！我根本就不喜欢也不会喜欢她怎么可能亲她！我想亲的就只有你啊！”
他一下子没控制好音量，震惊中带着忿忿不平，一不小心就把心里那些小九九说出来了，耳朵后知后觉的红起来，躲着眼神不敢看她。
“…笨蛋。”
柏云也是没想到这人能这么厚脸皮，难为情地掐掐手掌，伸手把放在一边的手机拿出来调出之前的聊天页面。他们这两天都没有说话，所以根本就不用翻就能找到那一段。
“你看。我那天等了你很久，但是你跟何雨一起走了。”
陆右一把手机拿过来，看着那天的日期想了好一会才疑惑开口：“但是我没有答应过这件事啊，我都不知道。你说的话我都有听的，我巴不得你能约我聊天，跟我说你的感受呢。”
“这个，这个时间…”
他想了一会逐渐明白了事情的真相，将手机一扣：“我知道了。何雨那天登我的号来着，她说女朋友就是要查岗，知道男朋友的一切密码还有在跟谁聊天才能有安全感，我没办法就只能让她登了一下。后来我再上的时候根本就没看到过这条消息，应该是她自己同意然后故意让你看到的。”
“对不起啊让你等了这么久，那天还是初雪对吧？你，你还好吗？”
“已经过去了。那亲吻呢？下午的第三节课，楼梯转角。”
“第三节课？第三节课？？”
陆右一皱着眉想半天，似乎完全不记得了。无奈，柏云提示：
“化学课，我被点起来好几次的那个第三节课。”
“啊那次，那个。那节课…我们没有亲啊，她说要跟我讲事情，说是秘密要悄悄地讲，还非要我低头去听…你看到了？”
“嗯。”
“我真的没有亲她你相信我，她讲的秘密就是要约我出来这件事，还说不能让你知道什么的。”
他怕柏云不信，有点着急的自证，但是那天也没证人什么的，偏偏就被她看见了。他真是要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头一次感觉这么无力的争辩。
“哦。好。”
“你不要这么冷漠嘛，我真没有亲她，让你误会了真的很对不起，要不，要不你打我吧？你骂我，你想怎么样都行，不要这么冷漠好不好？你不知道这些天我是怎么过来的，何雨还说教室里有眼线让我跟女生保持距离尤其是你，我才不想跟你保持距离。我不是故意冷战的，我也没想冷暴力…”
陆右一近乎祈求地看着她，毛都耷拉下来了。柏云起了点逗弄的意思，用手去揉他的头发，跟昨天冰凉的模样完全不同，现在是很蓬软。
他的头发似乎是自然卷，头发经常会很不听话的翘起来，怎么按都按不下去。之前也有好几次看到过他睡迷糊了顶着一头被风刮成鸡窝的头发走进来，每次李梦瑶看到都会毫不留情的嘲笑说可以直接去给小鸟做巢了。
被摸了半天他也没反抗，反而还把头更低一点任由着继续。见她摸得开心了，小心翼翼地提出请求：
“想抱抱，可以吗？好久都没抱过了。”
揉动的手停了下来，柏云看着他刘海挡也挡不住的期待，慢慢挪了一下身体然后张开怀抱。
少年如愿以偿，把下巴垫在了她的肩膀上满足地眯起眼睛，缓慢而深刻地吸着鼻尖萦绕的香味。
“别这样，你下巴戳的我肩膀疼。”
陆右一动动，用脸靠在那里，小声开口：“抱抱，就不生气了好不好？我喜欢你。”
“为什么要说最后一句…好没由来。”
“就是想说了，就是喜欢你。”
他跟狗崽子一样蹭来蹭去，把自己身上的味道也蹭过去。柏云无奈，点点头。他的怀抱永远都是这样，温暖而干燥，还带着点若有似无的香味，有时候是薰衣草有时候是柑橘味道还有时候就是一些她叫不上来名字的味道，反正一直都很好闻。
“咱们如果现在是情侣就好了。”
陆右一嘀嘀咕咕，不知道又动了什么歪心思。她也很配合，问：
“为什么？”
“这样的话，我就能亲你了。”
柏云心想，太直球了好像也不好，显得人很厚脸皮。就跟陆右一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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