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槐序打完两瓶葡萄糖之后就不需要再躺病床了,于是他坚持要去给黎麦买点吃食。
黎麦拗不过他,于是只好叮嘱他早去早回。
等病房里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她终于有空整理今天发生的一切。
仅仅一天,她和张槐序就完成了从重逢到解开心结的全过程,而彼此竟熟捻得仿佛从来没有分开过。
和早年白月光在异国重逢并重修旧好,黎麦觉得自己可以去写本小说了。
她起身站到窗口,外面夜色沉沉,医院楼下的路灯透出暖黄色的柔光。
而门前密集的车辆被夜色遮住了一些白天的鲜艳,最突出的就是亮得刺目的车灯。
黎麦吹了会夜晚的凉风,相比起白天的燥热,微微湿润的夜风让人舒爽而清醒。
她叹了口气,不知道这一切是好是坏。
张槐序温和、细腻,今天虽然有些刻意地示弱,但她感觉不到他对自己有恶意。
那些攻击他笨、老的话也是因为一开始觉得张槐序在骗她,并非真正厌恶他。
张槐序怎么可能笨?如果当年不是他,秋姑或许已经折在大山里了。
而关于年龄,黎麦有一套自己的见解。
她认为当一个人拥有自由选择的权力时,那这个人的人生才真正开始。
她自己的人生就是从二十岁那年才开始的。
嘶,她怎么开始想这些?黎麦心里一惊,她不会还对张槐序有好感吧?
不应该啊,这些年除了今天早上做了一个和从前相关的梦,她从来没有主动想起过他……
黎麦聪敏,对很多麻烦事都有解决的能力,唯独对感情的事既迟钝又不愿意沾染,或许是因为原生家庭的缘故。
没等黎麦思考清楚她对张槐序的定位,那边杨锋藏就咿咿呀呀地被抬进来了。
黎麦赶紧过去帮医护人员把杨锋藏安置到病床上。
随后她拧着眉毛看着杨锋藏如白纸一样惨白的脸和嘴唇,发现他整个人只能勉强睁开眼睛,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此时那个卷头发医生也踱步进来,对着她说了一段葡语,她连忙拿起手机准备跟医生交流。
背后却传来张槐序清润的声音:
“医生说他这次洗胃已经洗干净了,接下来需要时间静养,最好有人贴身照顾他。”
黎麦转头,看着张槐序左手拎着一大袋东西,右手是一个小巧的保温盒。
他弯腰把东西放到床头柜的动作极其利落,整个人透露出一股很不寻常的居家人夫味……
她深吸一口气,心想从这一秒开始自己再乱想就到精神科去挂个号。
“你问问医生,杨锋藏可不可以吃东西?”
张槐序如实译过,随后有些遗憾地表示:
“不可以哦。医生说杨锋藏需要轻断食,刚刚洗完胃的二十四小时内是不可以进食的,后面的进食也需要遵循医生指导。”
黎麦愁得叹了好几口气,随后拜托张槐序记录一下医嘱,自己出去打电话了。
等黎麦商量好事情,进来却发现张槐序在给同病房的人分东西。
张槐序转头看见她抱着手臂进来,脸上本来出于礼貌的微笑变得灿烂了一些。
黎麦疑惑,轻声问他:
“你给他们发什么呢?”
张槐序也压低声音,整个人很自然地贴近她,轻语道:
“一些保温杯和康复护腰带”
“为什么?”
“因为杨锋藏是肠胃病人,所以这些人也应该差不多。送吃的人家可能不一定要,这些产品还是可以用得上。”
“为什么送人家?”
“今天在这里对人家有些打扰,送点东西算略表歉意。而且杨锋藏的情况恐怕不太好,你又还有事要忙,这些人熟悉一些的话,也能看顾一点他。”
黎麦从张槐序肩膀处悄悄探头,发现同病房的几位病友及其家属看向她们的眼神果然变得和善了许多。
她心里暗叹:人情世故这一套,真是到哪都管用。
此时病床上的杨峰藏也清醒过来,他用微弱的声音呼唤着黎麦:
“老大……”
黎麦赶紧凑过去,看着他微微睁开的眼睛,心疼地说:
“我在呢。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叫医生?”
“对不起啊,我真的起不来了……”
黎麦的声音更加轻柔,仿佛给正在给满月的婴孩哄睡:
“不用道歉,现在你刚刚洗完胃,起不来很正常的。不要难过,不要多想。”
杨锋藏痛苦得整张苍白的脸都皱起来,然后断断续续地摇头:
“老大你不要管我了,我对不起大家……我,我怎么能出这么大的岔子……”
黎麦皱了皱眉,心里想着:白天开解好了啊,怎么又自责上了?
此时张槐序凉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洗胃通常是不需要麻药的,但是他情况不好。可能医生给他打了,所以神智不清。”
“好吧……杨锋藏你听我说,没关系的。我和张槐序商量好了,我们一起去拍巴西游记,工作的事情并没有耽误。”
“然后,我刚刚和蒋蓉则联系了,她和陈衔鹤现在已经上飞机了,最迟明天晚上就到。这医院洗胃能洗两次我真的不放心,等他们来了,让他们给你转走。”
也不知道杨锋藏有没有听进去,在黎麦轻柔的声音中,他的意识又逐渐模糊,渐渐睡了过去。
黎麦看着他睡着之后五官慢慢舒展,仿佛摆脱了病痛的纠缠。
于是她终于松了口气,整个人在床边的椅子上瘫坐下来。
张槐序静静地把那个小巧的保温盒打开,里面是冒着热气的一个南瓜盅,除了南瓜的清香外还隐隐还有一股海产品的鲜香。
闻到这股味道,本来不饿的黎麦突然感觉口腔里开始分泌口水。
她接过保温盒,发现南瓜盅的里面是色泽诱人的大虾,于是她也不客气地大快朵颐起来。
张槐序眉眼弯弯地看着她,扬起的唇角就没有下来过。
没一会儿黎麦就吃完了那份类似于海鲜炖饭的美味,把保温盒交给张槐序。
她摸摸自己的肚子,东西的味道很合她口味,份量也是刚刚好,够她吃饱但不撑。
张槐序把保温盒放在床头柜,轻声对黎麦说:
“小麦,你要不要到那个空床位睡一会儿?”
他知道如果要黎麦去找个酒店睡觉,她肯定不会同意。
黎麦也感觉一股倦意袭上来,或许是吃饱了的缘故,也许是她今天真的很累。
于是她也压低声音:
“好,我睡前半夜,过会儿换你睡。”
张槐序不置可否,只是在黎麦进入梦乡后打开黎麦忘记重新启用密码锁的手机,把她设定的三个闹钟全关了。
一夜无梦,黎麦被早晨的太阳叫醒时还觉得有些迷糊。
大脑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是在巴西。
等她完全睁开眼,就看见张槐序坐在杨锋藏床边,极其认真地听杨锋藏给他讲解手中的一台相机。
他的眉毛微微蹙起,眼神却泰然。
而杨锋藏靠在床上,脸色看起来不那么苍白了,双眼也神采奕奕。
早晨的阳光穿过窗户照在他们身上,给他们镀上一层明亮的光晕。
尤其是张槐序,他白皙温润,金色的阳光照在他身上仿佛太阳神洒金成辉的馈赠。
黎麦咳嗽了一声,两个人的眼神都立马投到她身上。
“小麦。”
“老大!”
黎麦“嗯”了一声算作应答,一边活动筋骨一边问:
“我的闹钟你摁掉了吗?我好像完全没听见。”
张槐序脸不红心不跳地回答:
“是的,我看你睡得很香就帮你把闹钟摁掉了。而且我昨天下午睡了,不困。”
说完,张槐序拿起床头柜的保温盒和一杯热可可递给黎麦,笑着催促:
“小麦快吃早饭。”
打开保温盒,里面是三明治。
黎麦拿出来时发现面包还是温热且柔软的,里面的巴西培根也散发着一股肉香。
她挑眉,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慢慢地吃起来。
杨峰藏的眼神在两个人中间巡视,根本憋不住笑,他试探性地询问: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去拍?”
张槐序没接话,只是看着黎麦咽下嘴里的三明治,又喝了一口浓郁的热可可,仿佛对食物很满意的样子,心里感到一阵慰帖。
“等蓉则和老陈接手你之后。”黎麦慢悠悠地回答。
“不用!你不是说他们今天晚上就到吗,你们现在就去忙你们的呗,不用在这里看着我。”
“不行,医生之前说了要有人看顾你。”
杨锋藏惨然哀求黎麦:
“老大,麦姐,我反正不能吃东西,根本没有什么需要别人帮我做的事。你们不要管我了……”
黎麦无情打断:
“不行。”
杨锋藏看黎麦一副铁石心肠、冷心冷面的样子,知道这下没那么好劝她了。
这会儿怕是要不了面子了,他心一横,决定把鼻涕眼泪一起洒的大招祭出来。
然而张槐序温柔清朗的声音却适时响起:
“其实不用这么麻烦的。”
“我昨天晚上去清洗保温盒的时候,发现这家医院可以雇佣短期护工。只要付给医院一定佣金,三十分钟就能找到护工,价格也还算适中。”
联想到昨天晚上医生说要有人贴身看顾杨锋藏,黎麦心想,这不会是医院的生意吧?
对面的张槐序好像有读心术,他也学着黎麦的样子挑挑眉:
“或许和你想的一样哦。不过这样也好,医院靠这个营收,那么护工的质量就不会太差。”
黎麦觉得张槐序说得确实有道理,于是低头沉思起来。
杨锋藏就赶紧添柴加火:
“麦姐,你就去吧!本来就是我搞得工作差点做不了,我怎么还能耗着你呢?我真的要无地自容了。”
想起他昨天晚上在麻药的作用下几乎要流泪的痛苦情状,黎麦叹了口气,最终点了点头。
杨锋藏登时欢快地笑起来,拍着胸脯对黎麦表示:
“你放心,我今天早上已经把槐序教会了!什么相机、运动相机、手持录音器,他现在会的很!”
张槐序仿佛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用手揉了揉自己的后脑勺,随后眼神清亮地盯着黎麦,声音轻且坚定地说道:
“小麦,请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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