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的时间,足够郑雅珍反应过来,笑着给自己打圆场:“舒橪是从事艺术行业的,脾气一直这样,所以别看他是个大帅哥,高中的时候可没几个女生敢追他,单身单了好多年。”
餐厅里人来人往,像他们这样两站两坐,形成一种微妙对立态势的,倒是独一份。
梁知予不想因为自己的缘故,反让舒橪得罪人,深呼吸后,对郑雅珍说:“他不是那个意思。你们想坐这里,就坐吧。”
虽有转圜之意,但郑雅珍也不是傻子,笑着推脱道:“我和老何才不当电灯泡。你们这么蜜里调油,我们哪里还能挤得进去?走了,有机会再聊。”
两人果真走远。
“既然不愿意,就不要试图勉强。”
舒橪声音里的温度不比室外温高多少,凉凉地传进梁知予的耳朵。
“如果不是我阻止,你还真的想和他们同桌吃饭?”
梁知予皱眉:“我当然不想。”
舒橪瞟去一眼,不咸不淡道:“是吗?”
梁知予被这句反问刺得生疼。
什么叫做“是吗”?
他在质疑什么?
难道非要她在公众场合和人大吵大闹,甚至把无辜的郑雅珍牵扯进来,才能表明她与何承望划清界限的决心?
她抿紧了唇,心口寒凉。
激将法也不是这么个用法。
“啪”的一声,梁知予撂了叉子,应激似地站起身,冷冷道:“我不吃了。”
说完,她扭头就走,直奔电梯,上楼回了房间。
浴室里,昨天那套泳衣还孤零零挂着,蝴蝶结系得精致美观,仿佛来来回回打了许多遍。
只是此时看来,像个自取其辱的笑话。
梁知予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当即收下来扭成一团,连同带来的所有物品,乱七八糟地往行李箱里收拾。
卧室外,开门解锁的响动传来。
“你干什么?”舒橪大步走进来,制止她收行李的动作,“生我气可以,何必弄到要走的地步?”
梁知予扣上箱子,冷笑:“我哪里敢生你的气。只不过站在你这么坦荡诚实的人身边,我实在自惭形秽,只好先走一步。”
她拖着行李箱要往门口去,却被舒橪扯住了手腕。
“这更是气话。”他不依不饶,“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梁知予挣了两下,没挣脱掉,反被舒橪拽入怀中。
他低头来吻她,急切而焦灼,她偏头躲开,狠命抵住他的下颌,愤怒道:“舒橪你有病吧?!”
舒橪置若罔闻,一意孤行地接吻,无顾嘴角被她咬破。
那点血腥气终被梁知予所品尝。
她快要喘不过气,偏偏身体已经习惯了和舒橪的纠缠,脚下一软,在他怀中坠得更深。
紧握在行李箱拉杆上的手,不知何时,无声转移到了舒橪的腰上。
“你答应过我的,不要吵架。”
漫长的一吻结束,舒橪和梁知予额头相抵,沉沉地喘息。
“等会儿泡完私汤,我陪你一起回去,好不好?”
梁知予被他亲得头脑发昏,靠在他身上平复呼吸,良久,轻轻“嗯”了一声。
私汤就在房间背后,一方露天可赏山景的小池子里。
流水声潺潺,水面荡漾开层叠波纹,混着空气里一点若有似无的甜香,熏得神智也渐渐迷蒙起来。
梁知予双手攀在舒橪的肩头,背抵着池壁,呼吸得有些吃力。
后背的系带已经全松了,上半身的泳衣,只靠最后一根肩带松垮地挂在身上。汗水顺着身前起伏的弧度滚落,隐没在温热的泉水中,无声无息地蒸发掉滚烫的情|欲。
被**的从池子里抱出来时,梁知予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先休息一会儿再洗澡?”舒橪用浴巾帮她擦拭,征求她的意见。
梁知予觉得自己有点缺氧,不知是不是在温泉里待太久的缘故,点头道:“让我缓一缓。”
舒橪赤着上身,去吧台冰箱里拿了两罐啤酒,陪梁知予在躺椅上躺着,随手分一罐给她:“喝吗?”
梁知予接过,拉开拉环,仰头饮了一大口。
温泉、性|爱,他们刚刚历经了两种最能使人身心放松的事,此时不约而同地起了几分餍足之后的倦怠,只是并排躺在一起,并不说话,似乎这样就已经很好。
直到梁知予毫无预兆地开口。
“那个人叫何承望,从前还在电视台工作的时候,他追过我。”
舒橪喝酒的动作停住了。
他想过很多种可能,关于梁知予究竟隐瞒了什么。猜测林林总总,他却不太愿意深思,因为走向往往不好。况且猜测终究是猜测,他更想听梁知予亲口告诉他实情。
“但你不喜欢他。”
舒橪这话说得笃定,梁知予却不意外,颔首道:“对,我不喜欢他。甚至已经和他重申了好多遍,但他根本不理会。”
那段时间,梁知予每天都收到不同的花束,以及微信上的嘘寒问暖。何承望很喜欢邀请她出去吃饭看电影,即便从未得到肯定的答复,也乐此不疲。
“他追求你的事,你的同事和领导都知道吗?”舒橪问。
冰啤酒入喉,刚从温泉里出来的身体隐隐颤了颤。
“知道。”梁知予低头,轻声说,“他们都知道。”
舒橪忽然打了个寒噤。
他记得梁知予说过,自从那人空降高层,她的学姐及其领导,都深受他影响。如果这个姓何的追求梁知予,已经到了众所周知的地步,她夹在其间,又该如何自处,别人又会怎么看她?
“明明是他单方面的一厢情愿,我从没表现过任何同意的意思,可是落在别人的嘴里,居然称此为所谓的‘感情纠纷’。”
梁知予说着,讽刺地笑起来,“财产纠纷都讲究个一进一出,有来有往,感情纠纷呢?只要对方表露出丝毫的好感,无论我愿意与否,都被绑在了十字架上。”
舒橪的下颌线渐渐绷紧,眼神里阴翳深重,“所以,他就一直这样骚扰你,直到你离职?”
梁知予故作轻松地耸耸肩膀,“说是逃出生天也不为过了。我学姐还好,愿意信我清白,她的那位直系领导,其实后来也没少给我使绊子,大概是疑心在他竞聘的时候,我就和何承望暗通款曲,联手阻碍他的晋升路。”
手里的啤酒罐已空,舒橪把它捏得咯吱作响,眉头深蹙道:“他这样,不能向台里举报吗?”
举报?
梁知予笑了笑。
她当初不是没试过。
台里并没有禁止办公室恋情的规定,何承望又是老狐狸,但凡能留下痕迹的文字消息,都毫无露骨过分的只言片语。
说明情况的信件递上去,许久没收到回音,她不甘心地去催促询问,反被阴阳怪气了一通,话里话外的意思,无外乎指责她清高孤傲不识好歹,非要闹得难看。
“……没用的。”
她叹息。
“他们不信我。”
时过境迁,当年的种种再度浮现于眼前,竟也有些模糊,或许是大脑自我保护的讲究。
“舒橪,我今天说的这些话,问心无愧,也绝无隐瞒。”梁知予敛眉正色,“要不是因为不想和你存下芥蒂,我不可能坦白这么多。自揭伤疤是苦事,我不会再做第二回。”
她字字果断坚决,仿佛短短几秒钟之间,便已从往事中抽身出来,理智得不像个活人。
舒橪强行按捺住眼底涌动的情绪,把一切归为一句:“嗯,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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