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清月不能也不愿意撒谎。
就算瞒得住一时,等江清寒带着萧梦得回府,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也就都知道了。与其那时把六婶娘气个好歹的,还不如让她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因此他什么都没说,只快速的一点头。
江六太太气得眼前一阵一阵冒金星:“他到底怎么想的?宁拆一座庙,不破一桩婚哪。我……”
有他什么事儿?他怎么这么强硬蛮横?
江清月的意思已经明示、暗示地相当明显了,江六太太存了多年的疑心在这一刻得到了确证,她心里不但没底,简直就是掉进了无底深渊。
甚至越想越后怕。
尽管那是她生的,这些年也一直稳重、懂事、听话,可她总有一种掌控不住的感觉。果然,随着他的长成,旁人都被生活磨得失了锐气,按部就班的成亲、生子,偏他总是带了点儿格格不入。
如今又……
***
江六太太几乎无法立足存身,头重脚轻的回到自己院子,闷头原地转了好几圈,既有说不出的愤懑,又是说不出来的憋屈。
她急切的想要找个人商量,偏偏夫君和儿子都不在。
好不容易等到十爷江清钩回来,江六太太直眉瞪眼的问他:“我问你,你七哥现下在哪儿?”
江清钩举了举手里的信道:“七哥着人送了信回来,最迟明晚就可到家了。”
江六太太冷笑了一声,道:“他到底去做什么了?”
“不就是送萧表弟回家祭祖吗?”
萧表弟?还真能避重就轻。江六太太气得捞起桌上的鸡毛掸子,咬牙道:“你们真是人大心大,齐心哄骗我,到底有没有拿我当你们亲娘?”
江清钩跳起来就躲,陪笑道:“我何曾哄骗您?字字句句,说的都是真话。”
江六太太用鸡毛掸子指着江清钩,道:“你七哥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你萧表妹动了心思的?”
江清钩面色不变,瞪圆眼睛惊奇的道:“咦,这话是从哪儿论起来的?他能有什么坏心思?”
江六太太重重的把鸡毛掸子抽到桌案上,发出啪一声巨响。
江清钩虽然不怕,可还是有点儿惊跳。
江六太太冷笑,道:“没坏心思?呵,那他干吗逼着人家夫妻和离?”
江清钩无奈的道:“这也不算逼吧?萧表妹的日子过得太苦了点儿,七哥看不惯而已。毕竟是表兄妹……”
这理由可说服不了江六太太:“呸,哪家夫妻没个龃龉?有点儿矛盾、吵几句嘴就和离?都这样,天底下还能剩几对夫妻?他不是十七八岁的毛头小子,办事向来老道,你告诉我他是脑子一热就冲动办事的人?”
呃,这个,江清钩不敢否认也不敢承认。他轻咳一声:“咳……”仍旧试图和稀泥:“娘,那到底是别人家的事,和咱们有什么关系?您就别管了……”
江六太太气得头发昏:“你以为我想管?如果真的是别家的事倒好了。你就瞒吧,我都知道了。他为的什么?已经是司马昭之心。”
“……”江清钩不上这当,甭管母亲是否清楚七哥的心思,只要七哥不当面承认,他绝对不可能告这个秘。
江六太太怒声道:“你告诉他,趁早死了这条心,总之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的。”说罢把鸡毛掸子重重一摔。
江清钩才不会传这个话,且不说七哥说话就要回来了,就算还有个十天半月的,他也自有处置这事的能力。
不过,母亲这样生气,他有点儿不安,往前走了两步,还想再劝劝江六太太。不防江六太太猛的一声狮子吼:“你也给我走,离我远远的,免得让我看见你就烦心。”
“……”这不就是典型的迁怒吗?江清钩受了委屈也不敢叫屈,不敢触母亲逆鳞,只能乖乖的站住脚,道:“行,我走,您消消气,有什么话,等七哥回来您亲自问不就什么都知道了?何必听几句闲言碎语就在这儿独自生闷气?”
江六太太一抬头:“还有闲言碎语?”不用想,也知道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江清钩一脸懵:“如果没有的话,您是如何知道的?”
江六太太身子晃了晃,伸手指了指江清钩,半天没说出一句囫囵话来。
***
江六老爷回来听江六太太指控了半天,劝道:“你也太听风就是雨了,他不过是顺路送他表妹一趟,哪儿就到了你担心的那种地步?他又不傻,现下有着大好前程,虽说是鳏夫,可但凡他肯点头,想嫁他的高门贵女可着你的喜好挑。”
呸吧。
江六太太啐了他一口,道:“你们爷几个就会和稀泥,这话你也就只好哄我,你信?”
江六老爷道:“我信不信的有什么要紧?要紧的是他自己愿不愿意。他都这么大了,小时候就未必能够拗得过他,现在你能管得了?”
这话倒是提醒了江六太太,她道:“是,他的亲事我是管不了的,可外甥女的婚事,我这做舅母的总有置喙的余地吧?”
“呃……”江六老爷直觉自己说错话了。
***
江六太太第二日就去寻江候夫人。
彼时江二姑娘正带着侄子、外甥,陪着江候夫人做针线。
江六太太一见她,心里多少又平衡了些。自己纵然不省心,可好歹小儿子肯成亲,儿媳妇程氏也已有了身孕。老七虽然拧不过来,可他到底已经有了个延续香火的儿子。
像大哥、大嫂,外头多风光的人?可长女早夭,次女年纪老大,仍旧养在家中,连个合适的亲事都没有,在外头也是好说不好听。
这世上,谁活得容易?各有各的难处。
这么一比,自己也没那么堵心了。
江二姑娘倒也识趣,叫了声“婶娘”,打过招呼,便带着两个孩子避了开去。她的年纪委实尴尬,如果她是成了亲的妇人,这样的场合,必是不可或缺的一个,可就因为她仍旧待嫁,所以在长辈眼里,很多事都不是她该听的。
孰不知这样的懂事,落到大人眼里,倒成了她“孤僻”。听着母亲和婶娘在小声议论,替自己担忧,江二姑娘无奈的笑了笑。
彼此都是从抱怨开始,然后再引到自己的子女身上。做父母的,总是诸多抱怨,在一声声“儿女都是债里”,带着几分怨尤,却又带着几分优越和荣耀。
人心真是复杂的东西,她们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吗?她们又是否知道,在她们的“不情愿”里,又有几分是儿女们自己情愿的呢?
江二姑娘招了个小丫鬟,轻声嘱咐了两句。
待江六太太走后,这小丫鬟前来回禀:“六太太来寻太太,是想给萧家表姑娘做媒的。”
“婶娘这么热心吗?”江二姑娘好奇的问:“是谁?”
“听说是六太太的内侄,就是去年才中了进士的那位。”
江二姑娘不知道该用什么神情来回应,最终也只是笑了笑,感慨道:“六婶娘真是下了血本了。”
她还真舍得。
不只是江二姑娘有这样的疑问,江大太太也是这么问的。
江六太太暗暗磨牙,只能冠冕堂皇的道:“外甥女也不容易,遇人不淑不是她的罪过,所以特地来和大嫂商量,她年纪轻轻就和离归家,家里又没个正儿八经的长辈做主,咱们做舅母若再不管,她这辈子可就真的耽误了。”
萧梦得耽误不耽误,江大太太一点儿都不关心,但做为长辈的名声还是要顾虑的。所以她还算认可江六太太的话。
江六太太又游说江大太太:“不知大嫂是怎么想的?”
江大太太道:“我能有什么可想的?若是有合适的,何至于我的菡娘亲事还定不下来?”
那怎么能一样?江二姑娘是高不成低不就,越到这时候她越挑剔,萧梦得怎么敢,又怎么能和她比?
江六太太也不和江候夫人打马虎眼,径直道:“如果大嫂没有合适的人选,我倒是想做这个媒?”
江大太太心知肚明。
这么多表哥是一块儿去给萧梦得撑腰的,其他人都回来了,就七郎陪着她回了老家,其中用意不言自明。这位妯娌最是精明,这是生怕她缠着七郎,耽搁了七郎的大好姻缘呢。
她料定江六太太不会给萧梦得挑个多好的亲事。
毕竟豪门大户里的公子哥,也瞧不上萧梦得,她又不肯做妾,这事儿到底也得作蜡。不想江六太太把她自己的侄子推了出来。
不过一想又不觉得意外了。也是,侄子再好也不及自己的嫡亲儿子,她这是两害相权取其轻,也算是有魄力。
江六老爷也是这么问江六太太的。
江六太太娘家家世不错,但比江家还是差些,她所有的适龄侄子里,这位去年的新科进士,拿到哪儿都能算是侥侥者。
他寻个门当好户对的亲事是轻而易举的事,就算想要踮踮脚,也不是特别费劲,就这么“随口”许出去……
江六老爷摇头失笑。
江六太太咬牙切齿的道:“我能有什么办法?不挑一个能入得了她的眼的,她岂肯答应?条件再差,总不能差过先前那位姓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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