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家,被外敌入侵,是不会一朝一夕就破败的,最怕的就是出内贼。
偏内贼又是防不胜防的。
这内贼不是别人,就是萧梦成。
江氏苦心费力不过支撑了两年,萧家便败落下去。
这年冬天,她感染了风寒。
世道最爱欺人,屋漏偏遭连阴雨,麻绳专从细处断,江氏这一病就没熬过去。
临终前,她攥着萧梦得的手,满眼都是不舍和遗憾。
萧梦得今年已经十三岁,家道萧条中落,固然让她饱尝了人世艰辛,但江氏既要守孝,又要忙于家中俗务,一时竟也没来得及找名师教导萧梦得。
萧梦得如野草般恣意生长,年纪长了,个子也高了,但心智成熟则远远不及,这会儿她那双漂亮的眸子里带着伤感和无助,更多的是对未来的茫然。
江氏再看向萧梦成。
萧梦成已经十一岁了,相较于两年前,他长高了小半截,但脸上仍旧一团稚气。望着嫡母复杂的神色,他眼里有懦弱,有歉疚,有后悔,更多的是逃避。
江氏沉沉的叹了口气。
一语成谶。
当年六哥说,你再不甘心,但你不得不承认,萧家以后还要仰仗这个凭空冒出来的庶子。
江氏苟延残喘一日,尚可以说能护萧梦得一日,可如今命运不济,她即将撒手人寰,只留下萧梦得这如弱兔一般的女儿,竟除了交给难辩野心,但志高才浅的萧梦成,竟再无办法。
江氏嘱咐萧梦成:“这世上人心难辩,凡事都以利字当头,不可不慎。我知你雄有壮志,但成事七分靠打拼,三分靠气运,你日后还是踏实做事的好。”不求大富大践,只守安稳安定。否则给他偌大家财他都守不住,到这时候还辩不清人心善恶,以后一无所有,又当如何呢?
萧梦成不懂她的苦心,只喏喏道“是”。
江氏长叹一声,她言尽于此,奈何萧梦成听不进去,她能奈何?
江氏转向萧梦得,道:“以后,凡事就都得靠你自己了。”
不管是酸是苦,是甜是咸,都是你自己去闯。
***
江氏带着满心遗憾撒手离世。
萧梦得骤失恃怙,凄惶自不可言。如今家里只剩她和萧梦成,她虽居长,奈何只是个姑娘家,外面没人买她的帐,府里也同样。
她一时只觉虚空,总有一种沉浸在日出日落当中,却上下四六无可靠,无事可做的茫然。
总觉得应该有人耳提面命,教导她些什么,可恍然回头,眸光里只有虚无。
而她在这茫然兼虚空的尘世中,踟蹰独行,竟然不知道应该去向何方?
萧梦成没了管束,越发的肆无忌惮。他打着求学的名头,整日在族学里和兄弟们,甚至是叔侄们厮混。
饿死的骆驼比马大,萧家虽然败落,却还有些余财,若他当真听从了江氏的遗训,肯踏实做事,不敢说重振萧家门楣,起码姐弟两个衣食富足还是可以保证的。
可惜……他仍旧面活心软,一面承受着大家的恭违,漫撒钱财,以维持他那可笑而虚假的地位,一面受人怂恿,日日做着不劳而获就能发财的梦。
等到临近年关,各处铺子的掌柜前来萧家要帐,萧梦成还不知在哪儿玩乐。
掌柜们拿不到银子不肯走,府中仆从便把事情禀到萧梦得这里。
萧梦得一脸茫然,她懵懵懂懂地被推到人前,面对一屋子陌生的面孔,如同羊入狼群。
这些人呼一下全站起身,朝着萧梦得涌过来。
萧梦得想要后退,梧桐和芭蕉被她一脚踩到,惊呼失声,这短暂的迟疑已经足以让这些掌柜们把萧梦得围在当中。
掌柜们七嘴八舌向萧梦得声讨,除了一声声要帐,再后来便转至嘲讽:没钱充什么大瓣蒜?我们是看在先三老爷的情面上这才赊帐,可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帐也没有赊到地老天荒的道理?不还钱,我们今天就不走了。
最后就成了戾骂,什么难听说什么,连有娘生,没爹教的话都说得出口。
萧梦得眼里含泪,心里委屈,她想辩解,可众人言声嘈杂,她的那点儿怯弱细脆的音调如同泥牛入海,掀不起一点儿风浪。
她什么都不知道,这些银子是谁赊的,都花到了什么地方,她也根本不清楚。
可这不是她能推诿的理由,谁让她姓萧,是现下萧家唯一的主子呢?
到最后,不知是谁带的头,既然不还债,那就拿东西抵吧。于是众人纷纷附和,群起而涌,很快萧家有如被抄家,但凡值钱的东西都被搬得一干二净。
萧梦得哭得眼睛都肿了,几欲昏厥,可现实告诉她,哭没用。
萧梦成不知道是玩得乐不思蜀,还是说听到了风声,做了缩头乌龟,直到天黑他也没回来。
府里仅剩的几个下人像没头苍蝇一样,撂了自己的差事,都聚在萧家主院窃窃私语。最终有人向萧梦得请示:“姑娘,小人们的月例也有两个月没发了,眼瞅着就是年关,这日子可该怎么过?”
萧梦得不知道自己的日子该怎么过,但她多少明白这些人的心思:他们想要继续过日子,那就需要银子。而这银子,应该应份,就得萧家出。
她抹干脸上的眼泪,对这些人道:“是萧家对不起你们,你们要走,我无话可说。”
这些人面上都讪讪的,再忠心不过的老仆也只能顶着羞愧道:“姑娘,非是小人们忘恩负义,实在是,各家有各家的苦处。我们都是上有老,下有小,一家子几口人张嘴等着吃饭的……”
萧梦得扭着手指,满心愧疚的道:“我从来不当家,并不知道府里有多少帐目,又有多少银钱,若是你们能等,就等梦成回来。若是不能,那……”
她看一眼满院狼籍,咬牙无赖道:“那就看看这府里还有什么值钱东西,一并抵了你们的月例吧。”她实在没办法了,只能先把这些人打发了再说,否则就她自己,不知道还会出什么事。
***
等到三天后萧梦成回家,一度以为走错了地方,萧府像是被抄了家,屋里大件值钱的床、柜、榻、几都被搬走,更不用说值钱的花草树木,就剩下不能搬动的也就剩下几面墙了。
萧梦得就站在他院子门口,一言不发的瞅着他。
萧梦成惊愕过后,又是满脸的不在乎,他瞧不上萧梦得,一则有他姨娘的话:你才是萧家的子孙,萧家的一切理所应都是你的。二则有世人的偏见:女孩儿早早晚晚要嫁出去,她们压根不是萧家人。
是以萧梦成根本不怕萧梦得,他懒懒散散的绕开萧梦得,往里就走。
萧梦得气得直哆嗦,叫着他的名字道:“萧梦成,你站住。”
萧梦成无赖的道:“叫我干吗?”
“你去了哪儿?”
“男人外头的事,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管什么管?”
当她愿意管?萧梦得气了个倒仰:“我是你长姐。”
做弟弟的,就能这么对待长姐?
萧梦成嗤了一声,道:“我没不承认你是我姐啊,可就算你是我姐又如何?你还不是得仰仗着我才能活?如今这个家,我说了算。”
“你……”萧梦得听得堵心,但想到自己的来意,且忍下一时憋屈,道:“你说了算,那这几天你为什么不回家?外头那么多的债都是你欠的?”
萧梦成听得心头火起,道:“那起子势利小人,当初一口一个少东家的奉承我,态度不知道有多谦恭,这才多长时间就变了脸,竟然逼着我还钱。”
萧梦得被他的胡搅蛮缠气得目瞪口呆,半天才道:“你借那么多债做什么?你不欠债,人家会上门逼你还钱?”
“能做什么?还不是为了这个家?”萧梦成翻了个白眼,道:“你一个闺阁女子,少管这些事儿。”
萧梦得气得要哭。
她是不想管,可要债的堵着她,那时他在哪里?
她问萧梦成:“你,你有什么打算?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不会以为躲着不见,这债就不用还了吧?”
萧梦成嗤的一声道:“我当然有打算,可和你说不着,你该回你院子回你的院子,没事做做针线,对了,做针线还能换几文钱,你也姓萧,整个一大家子的花销不能我一个人担吧?”
萧梦得半晌只说了两个字:“无耻。”
越想越生气,她口不择言的道:“萧梦成,我爹当初真是瞎了眼,怎么会拿你这么个破烂玩意当成宝?当初我爹赚了那么大家业,这才几年,就让你挥霍一空。你怎么有脸站在这儿和我说话?”
萧梦成恼羞成怒,抬手道:“你胡说什么?谁是破烂玩意?谁挥霍一空了?”
他如今比萧梦得还高一头,若当真动手,萧梦得只有白吃亏的份儿,她害怕的后退一步,色厉内荏的道:“我说错了不成?怎么,你还敢打我?”
“谁让你胡说八道的?这家败落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真要算,也得从你娘那儿开始算,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打自己也好,骂自己也罢,都不及他居然把锅甩到自己阿娘身上更让萧梦得愤怒,她气得一跺脚,口不择言的道:“你给我滚,这里才不是你的家,你滚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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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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