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清寒仍旧不做任何评价。
聪明人和愚鲁之人,最明显的高下之分就是对事物本质的把控和拿捏。
纵然不能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载,不能呼风唤雨,不能尽知天文地理,但在某种程度上,聪明人是能预测事情的正确走向的。
所以才能提前绸缪布置,也所以才能胜券在握,才能在生活中游刃有余、举重若轻。
可大部分人都是再平凡不过的普通人,没有看透世事的慧眼,那就只能身处迷瘴之中,凭借着本能和有限的能力,自以为是的励精图治、任劳任怨。
可其实不过像是鬼打墙一样,始终在原地打转,不得解脱。
哪一日机缘巧合破了迷瘴,不过是运气而已。
可也不过是稍有进异,从小迷瘴进入另一个稍大的迷瘴。想要一飞冲天,彻底改变自己的处境,还不如求着重新投胎更有可能容易实现一些。
很显然,萧梦得就不是个聪明人。她蠢,愚、鲁、直、犟、倔、贪、懦……但这何尝不是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有的缺点呢?
所以又如何苛求她就一定是错的呢?
她的出身和阅历决定她了的格局,她的天分又决定了她的能力,她的性格注定了她不会八面玲珑,她所经历的挫折让她丧失了勇气和信任,综此种种,又杜绝了她察纳雅言、从谏如流的心胸……
于她来说,每一次的困顿挣扎,都无异于浴火重生,哪怕结果不如人意,却已经是她所能努力达到的最好极限。
*
江二姑娘很是苦恼,她问江清寒:“七哥,你为什么不劝劝萧表妹?”
江清寒微微笑了笑,道:“如果你是她,你会怎么选?”
“我?”江二姑娘托腮想了一回,道:“这问题我不是没想过,当着七哥,我也不怕你笑话,如果我是她,我宁可嫁给保宁郡王做妾。”
江清寒自然不会嘲笑她,只问:“理由呢?”
“老生常谈的问题嘛,江家再不好,到底有亲戚情份在,萧家的血脉亲缘就淡薄多了。而且留在京城,留在保宁郡王身边,机会远要比回祁城多得多。”
江清寒微微颔首,似乎很是赞同。
江二姑娘也来了兴致,道:“还有,男人也好,情爱也罢,我不觉得是最最重要的东西,当然,没有也是不行的,可凡事都有轻重缓急,在性命和温饱面前,情爱不值一提。
所以对于萧表妹来说,重振萧家门楣才是最重要的。梦成表弟不可靠,那就打着骂着拗着逼着,也得想尽办法也要让他支撑起萧家来。
女人这一辈子的底气,有一半是来自娘家,否则不管她嫁到哪里,有个不成器的弟弟,永远只能是拖她后腿的累赘。”
江清寒嗯了一声。
江二姑娘又道:“可梦成表弟已经这么大了,三岁看大,七岁看老,他这人基本已经定了型,不可能再从根子上掰正,那就走捷径,还有比保宁郡王更好的捷径吗?他有权有势,既可以代为管教萧梦成,也可以助他平步青云。做官不成,做生意总行吧?不奢求能做到姑丈从前那样大的家业,可小有富足还不是他抬抬手的事儿?”
江清寒问:“郡王爷也不是傻子,凭什么要白白被你利用?”
“赌咯,大不了就是一个输。萧家本就是商户人家,妻妾嫡庶本来也不必那么看重,赢了,萧家恢复从前荣光,输了,也不过就是做个金丝雀,仰望他郡王爷的鼻息过活。他一个大男人,总不会小心眼儿到和个女人斤斤计较,一辈子的衣食富足、人身安危总能保证,可如果像萧表妹那样非得嫁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做正妻……”
江二姑娘挑了挑眉:“再好也不过平平淡淡,稍微坏一点儿,她的境遇还不如做妾呢。”
江清寒只是笑笑,没说话。
江二姑娘问:“七哥这笑是什么意思?你是觉得我年少轻狂,太过不自量力?”
“不是。”
江二姑娘轻哼了一声,白了江清寒一眼:“七哥不厚道,故意激我出丑,你却背地里笑我。”
“那倒没有,再说你这怎么是出丑?几曾见过二妹妹这样端稳的人也有孩子气的一面?”
江二姑娘敛了刚才的锋芒,自嘲的一笑,道:“什么孩子气的一面,这是骨子里的东西吧,不是今天,只怕再没机会说出这样口无遮拦的话。”
虽说是一时意气,可这是她性格里的一部分,只不过平常够端稳,但在她自己亲事的选择里,到底带了冒险和冲动的因素。
江清寒道:“你这样选择无可厚非,但你可知道,对有些人来说,是没有输的机会的?”
什么意思?
“意思是,有些人只能赢,否则输就是死。”
*
江二姑娘沉默。
她敢和保宁郡王赌,是因为她有这个底气,因为她有江候府这个靠山,就算是输得再彻底,也不过是这桩亲事不成,可她仍旧不愁嫁不得贵婿。
可萧梦得则不然,根本不可能。
打个比喻,她连和郡王爷对赌上桌的资格都没有。
说“不怕死”很容易,但在真正的生死面前,没有人会不犹豫。所以还是七哥懂得并理解萧表妹这般认命的态度和这看似怂包的选择。
江清寒笑了笑,又道:“你上回还说,你不过是个平庸的俗人,没有敢为民请命的孤勇和风骨,其实大部分人都没有,所以有的人压根没资格冒险。”
江二姑娘良久才慨叹着道:“我懂了,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倒的确是我轻狂、浅薄了。”
萧表妹前两次在保宁郡王府遇险,如果没有七哥力排众议,一意孤行的要救她,她已经死过两回了。
人谁不是一条命?哪个肯轻易就死?所以自己哪儿来的底气,腆着脸,一副高高在上的态度,对萧表妹的选择指指点点?
***
江清月还记挂着二妹妹找江清寒的事,过了几天,也不见她和自己有什么“交待”,便借着机会,状似无意的问:“你不是找七弟有事?事情怎么样了?”
江二姑娘抬眼望着他。
那眼神好生奇怪。明明她才是妹妹,可这会儿的眼神里怎么带着一副长辈的慈悯和宽容?倒像自己做了错事一样。
江清月纳罕的问:“怎么这么看大哥?”
江二姑娘莞尔一笑,道:“我正想和大哥说呢,不知大哥可有空?”
“……小丫头,几天不见,倒像是长大了,怎么说话做事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
江二姑娘心底叹息:如果是你听说了过往关于长辈们的不怎么光明伟岸的秘密,不知道是不是还能和从前一样没心没肺?
兄妹俩去了江清月的书房。
江清月道:“这回可以说了吧?人不大,心倒大,还一副神神秘秘的模样?什么了不得的事需要保秘?”
江二姑娘仍旧只是笑笑,把自己为何要找萧梦得的事一说。
江清月慨叹道:“也着实是太难为你了,与其如此费心费力,真不如……”他觑着江二姑娘的脸色,到底没说下去。
江二姑娘倒没那么吃心,只淡淡嘲弄的道:“不如什么?男人好色不是通病吗?难不成换了许候爷或是别的男人就不好色了?连亚圣都说‘未见好德如好色者’。”
她甚至问江清月:“难道大哥敢拍着胸脯说你不好色?”
江清月被噎了个倒仰,又气又无奈的道:“你倒打趣到我头上来了,我招你惹你了?”
“我并无私愤,不过是说一个事实,不只大哥,就是父亲和叔父,又有哪个例外了?”
“话也不能这么绝对,三妻四妾是世情,如果当真一生一世一双人了,反倒会惹人非议和笑话吧?”
江二姑娘笑了,道:“甭管是什么吧,总之大哥也说了这是普通现象,不是你或者我一人就能改变的,既然不能抵抗,那就只能随波逐流,所以大哥不必为我遗憾。没有萧表妹,郡王爷也不会少纳任何一个女人。”
江清月皱眉:“我没说不许你给郡王爷……可你没必要这么急着就表现你的贤良大度,还有,为什么非得是萧表妹?”
大妹妹就是栽在这上头,怎么二妹妹也要重蹈覆辙?
“因为郡王爷就是相中了她啊?”
江清月:“……”
江二姑娘看江清月一脸吞了苍蝇的模样,又笑起来,道:“不过萧表妹不愿意。”
江清月也说不上是应该轻松还是应该嫌恶。
当一个人太过执拗,哪怕她的坚持是对的的时候,可还是会让人诟病。
萧梦得就是如此,她的不驯让人如骨哽在喉,哪怕她针锋相对的是外人,可做为她的亲人仍旧觉得不安,还是将她抽了骨头才更放心。
江清月克制着这种邪恶的念头,问江二姑娘:“那你有什么打算?”
“我不会强人所难,所以想尽快把萧表妹嫁出去。”
这不失为办法之一,釜底抽薪嘛,只要萧表妹嫁了人,所有浮动的躁动的心也都该沉下来了。
“也好。”江清月道:“这事就交给我来办吧,省得爹娘……烦恼。”
江二姑娘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一人求知若渴的问:“大哥,你说七哥对萧表妹是什么样的感情?”
“什么什么感情?”江清月一脸的莫名其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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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0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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