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照得很暖，青草的口味也很好，羊群似乎渐渐接受了灵玉这个异类的存在，不再盯着她，而是自顾自地吃草和晒太阳。
在羊群中，有一个很特殊的存在，当然，这不是指的以为自己既是人又是山羊的灵玉，而是一只脖子上绑着绳子的羊。
它对于灵玉的存在十分不满，几次三番地上前，用头顶的羊角试探着赶走她。
然而灵玉头顶的羊角比它更大，几下子就把它挤到了一旁。
似乎过了不大一会儿，远处又有一只山羊向羊圈这里跑来，它踟蹰着，迟迟不敢进来，直到身后似乎有人追赶上来，才一咬牙，冲了进来。
又是同样的情形，所有羊都开始注视它，灵玉也成为了注视者的一员。
它似乎是被吓到了，一点点后退，直到退到门口，然后被一只强有力的大手一把抓住，扔回了羊圈里。
“明天的祭祀，就用那只头上绑着绳子，看着就灵性。”这人说道。
另一人却说：“我倒觉得之前那个，就是倒数第二只进去的，像是修士变的，虽然在这里呆的时间不长，但应当更适合。”
“你既然说她是修士了，不如再多养一段日子，兴许效果更好，等轮到我了，你可不能和我抢。”
“看来你真的很有野心，你在真的祈求神的注视……怪不得你会杀死主祭，但主祭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灵玉听得出来，那个说要多养一养她的，应该就是溪睿。
和她想的稍微有些不同，它们竟然是一群祭品，可那神像分明是和它们完全同种的山羊，是同类相食，还是中间有哪里错了，灵玉相信自己的直觉，到这一步，她应该是越来越接近帕布城的这位神了。
越接近，越危险，但也越靠近真相。
羊圈里的生活无比枯燥乏味，偶尔会有山羊跑出去，要么会很快回来，要么就一直不见踪影。
灵玉绕着羊圈边缘转了一整圈，基本确定这里就是之前所见的教堂。
以及，那些似乎正在太阳下晾晒的陶土娃娃，和它们并不完全在一个空间。
她试着小心翼翼地去踩其中一个娃娃，想看看会发生什么，结果她就这样一脚踩下去，而那个娃娃如同虚影一般穿透了她的前脚。
不知时间又过去了多久，太阳渐渐隐去，羊圈沉入了黑夜中，没有月光，也没有星光，灵玉几乎什么都看不见了。
一切陷入沉睡，除了几只羊匆匆归来的脚步声，就再没有任何声音。
灵玉倚靠在一处角落的栏杆里，这里离之前人走过来的方向很近。
她不相信这里的夜会全然安静。
这里的夜，对应的是帕布城的白天，正午的钟声，还有惩罚，都一一在她脑海中掠过。
很快，她就感觉到了不寻常的动静。
有人在靠近，且轻手轻脚，小心翼翼。
接着，她就在听到了刀刃触碰木制栏杆的声音，还有割草的声音。
有人在偷偷地割羊圈里的牧草。
灵玉心里顿时就有了猜测。
事实上，灵玉的猜测是不错的，此刻就在离她很近的地方，一个小女孩儿正挎着篮子割草，内心愤恨，咬牙切齿。
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内心几乎是在怒吼着：
为什么没人告诉她沙漠之神是一群山羊！！
还有一群山羊为什么会这么强？这里的规则结界完全打不破！
根本没有人会用干净的黄金买牧草，聪明人不会，傻子也不会！
我到底什么时候能攒够黄金离开这里？
哼哼，就算是把牧草都扔了，也不能让它们吃饱！
她一边这么想着，眼泪顺着脸颊落了下来，随着一股无名风，飘到了灵玉的脚上。
灵玉顿时有所感应，顺着水滴飘来的方向，用力地吹了一口气。
“啊——”清脆的童声尖叫打破了夜晚的宁静，随之而来的是仓皇逃跑的脚步声。
然而羊圈里的存在依旧安静，一动不动地不发出任何声音，像是没有生命一样。
只是随之而来的，是一点点亮光，然后是远处的一点点火焰的光芒，再接着，灵玉看清了那是一盏提灯。
提着灯的是一个白袍人，他没能面对面碰到刚才逃跑的女孩儿，也不去追击，而是靠近栏杆，查看起羊圈里的情况。
灵玉没有假装睡着，而是瞪大了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眼中倒映着灯光和这人寻常的面貌。
那人看清了她的注视，顿时一惊，后退两步，但还是稳住了心神，定下来，微微低头示意，然后低着头后退离开。
随着周围再一次陷入纯粹的黑暗，灵玉也忍不住一阵困意，失去了意识。
等到再醒来时，眼前又是一阵火光，只是距离她格外得近。
“就是它。”灵玉听到这样的声音，立刻清醒了许多。
再看周围，依旧是无边的黑暗，依旧是安静的夜。
但周围，已经聚集起了约摸十几个白袍人，他们都露出了自己的面貌，身上散发着一种异常圣洁的光芒，比他们手中的提灯还要亮。
其中一个自然是溪睿，他的眼中满是虔诚，也并未阻止即将发生的事。
灵玉身旁的提灯人一下子就用手捏住了她的后颈皮，将她提到了一群陶土娃娃的前方，而他自己则是退到几步之外的地方，低着头念诵着祷语。
灵玉的脑海里立刻闪现之前所见的教堂模样，意识到自己此刻所在的地方，真是那只神像羊所在的位置。
她占据了神位，这是她立刻就能想到的。
也不仅仅是想到，她慢慢有了一种异常的感觉，一种与之前以人身进入教堂时，感受到的将她从人变成羊时的截然相反的感觉，好像要从羊变回人……不，是变成神。
那种力量她无法理解，但运用于她的身体上，极为接近灵力。
随着体内的力量越来越膨胀，眼前的白袍人也一一走近羊圈中，不，教堂中，和白袍人站在一排，低头祈祷，嘴上念着祷语。
与猜想不同，力量的膨胀没有让她化为人形，而是越来越扭曲，变异，身体的每一寸都在被神力揉捏，皮肤、肌肉、血管、骨头、筋膜……像是要塑造成什么样子，可又怎么都不成。
就好像，这股力量根本不知道要将她塑造成什么模样……
溪睿是虔诚的么？是的。到现在为止，他的所有行为都没有超出一个信徒的范畴。
但此刻他脑海里却有了一个不虔诚的想法，无比强烈。
这样的仪式并不罕见，而是每一天的日常。
它们这群由人而变的羊，无论是否保留了自我意识，都已经成了神，准确说，成了神的一部分。
神不是一只山羊，神是羊群，以及建立在羊群身上无数痛苦魂灵加上帕布城之力所凝聚而成的“祂”。
仪式需要安静，所以每个羊圈的午夜，也就是帕布城的正午，都必须安静，尤其是不能又任何生灵的声音。
否则他们就会被注意到。
至于神罚为什么会是那种模样，他不知道，其他祭司也不知道。
他们只是一群拥有祭司身份的人，并不知晓和掌握一切。
他们可以高高在上地看着其他人挣扎，看他们贪图富贵，又极力想保住自己身为人的身份，乃至于自由，最终却要么变成羊，要么小心翼翼地活在帕布城里，永远不得离开。
某种意义上来说，帕布城是十分安全的，只要恪守规矩，有人可以生活到老。
可对于来到帕布城的人而言，倘若他们追求的只是这样毫无生活意义的安全，那他们又怎么会来到这里？
而祭司们知道的就算多一些，也没有什么用，有的因为想要获得主祭的位置而自相残杀，而成为了主祭也要么被杀，要么因为逐渐被神异化而逐渐灵性泯灭，化为陶土。
主祭似乎可以接触到更多，但这不会改变任何事。
溪睿最开始的想法是成为主祭，真正了解帕布城的所有规则和秘密，然后尝试通关或者帮助其他人通关。
但他后来发现，没有通关。
对，没有通关。
因为这不是一个关卡。
帕布城没有城主，也没有任何可称之为秘密的人或事物。
这是一个危险又无聊的地方。
人性的一切善与恶，还来不及膨胀，来不及绽放他们最迷人的一面，就悄然被这座城所吞噬。
静悄悄的，什么也没有。
所以他难以抑制地，想要抬头看一看灵玉此刻的样子，它们到底真的是神，还是另一种形式的祭品？
倘若不出意外，灵玉也会和之前那些山羊一样，在一刻钟的仪式结束以后，就丧失一切生灵的意识，变成活着的肉块，然后被某个主持这一次仪式的祭司杀死。
原本他打算轮到他主持时，试着留她一命，可他也不知道这是否有意义。
因为仪式结束后的白天，也就是帕布城的夜晚，其上方飘荡的羊形态的身影，被认为是死去山羊的恶灵，它飘荡在城中，试图吸收一切灵性，但最终只会消失，就像那些试图离开帕布城，因而在集市关闭后依然不愿意回到居民区，却找不到代替自己成为陶土娃娃的那些可怜虫一样。
他隐隐有预感，灵玉不会步他们的后尘，因而他更想亲眼见证这一切会如何发生。
他在此刻确认，他对神并不虔诚。】
这个副本真的失策，不过也算是一个探索自己舒适区外的尝试……好吧，还是不要给自己找罪受，后面尽量都围绕核心线索来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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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5章 帕布城（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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