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平生道：“伪气之说是武学传说中的功法，小爷可不信世上有这等境界的人。更靠谱点的可能是，那人极擅毒，许是用了哪一味，混淆了循气的结果，让人循到的实际是自己本身的气息。”
“莫执先循到的也是那家伙的‘滟随波’，你怎么解释？”附子反问。
任平生嘴硬：“那...也许是他的内力在大冰块面前太弱，那毒会指向在场内力最强者。”
附子摇摇头，用毒不可能办成这样的事。
莫执忧愁道：“那人煞费苦心又不惜代价，琥珀脂蝶这等罕见的宝物都拿出来了，‘勾魂焰’落到他手里，只怕又是场腥风血雨。江湖渺渺，也不知去何处去寻。”
那还不是你三焚殿的责任。任平生咕哝。
申欢这时道：“不必寻，我和他会见到。”
他的眼神里似乎读得出回忆，任平生觉得大冰块一定知道些他们都不知道的，可他不主动说，就算问了也是无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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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寰宇阁，山中夜还浓得很，俯视看下去，屋阵里一两点灯光，几个勤勉的弟子在打坐修习。
申欢忽然对莫执说：“你的痛楚，我能治好。”
他们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申欢指的是莫执的碎魄之痛，这么重磅的话就被他轻飘飘像随口一提般讲了出来。
莫执生怕会错了意思：“使者是说，不用勾人生魂，能让我不再受隔几月一次的碎魄之痛？”
申欢微点一下头。
他更大胆些：“能让我的魄和常人无异？”
申欢道：“完好如初做不到，你的武功会几乎全失，寿命也会亏短，体质比一般习武者弱，但仍比普通人强些，死后也能和万千生灵一样入轮回。”
莫执的眼中现了一抹光，随即暗淡：“我罪同丘山，这么多人因我而死而疯，何敢奢求这些。使者不必费心，只求能将真相公之于众，使孽有其主，我以死谢之。”
“死亡这种事，经历了就会知，是世上最轻松的解决之法。”
来自山谷的风漫卷上来，树叶飒飒中男子玄袍上的衣带无声地低低飘扬。
“活着，历遍所有因之后的果，偿还与弥补，才算在真正的炼狱。”
他像是在对莫执说，又像是在对山谷说。
任平生忽然想起那夜江边的一壶“寒塘月”，想起大冰块问他相不相信人有重生。
他说偿还与弥补，他要偿还和弥补的又是什么呢？
莫执默立了许久，最终接受了申欢的话。
“必尽余生，偿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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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欢探了莫执的灵，和他事先预料的一样，莫执所受的痛并非由于碎魄，而是由于多了一魄。
“勾魂焰”是神物，所有的神物之所以为神物，都是因为深藏残存的神之灵。
莫执生来半副仙骨，“勾魂焰”吐出他生魂的时候，多安了一缕神魄在他体内。
这也是为何他的症状和所有魄碎之人不同的原因。
神魄藏于凡人躯体，凡人不堪所负，突破极限后便受莫大痛楚，这时候另注生魂入体，强行以人力压制神魄，又可维持一段时间，炎辉虽然没有解对莫执的病症，但歪打正着。
申欢的方法是将神魄从莫执身上引出来。
由于涉及的仙法太过深秘，连莫执也不知其祥，任平生总觉得不妥，可他又实在想不出怎么能阻拦这冰块。
引魄即刻开始进行，月华之下两人对坐，申欢两指点到莫执额头上的时候月辉恰好落到他指尖，山间精华仿佛萦绕二人流转。
他使动仙法时像变了个人，和动用武功的清绝逸尘不同，他的仙术一发出，就让人有扑面而来的睥睨感。
大开大阖，君临天下。
莫执顺从地端坐，神魄被抽离之时一抹淡而莹澈的微光环绕他身，那光很快进入了申欢体内。
莫执看那光消失，想要中止引魄，却发现周身被一层结界困住。
“大冰块！”任平生心中咯噔一下，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冲到两人三步远处就无法再靠前。
微光消失后引魄随后就结束了。
莫执一能开口就急道：“申使者，你何故将神魄引到自己体内？你明明已知神魄附体之痛！”
“大冰块你疯了！”任平生拽住申欢的胳膊，强行去摸他的脉搏。
“我没事。”申欢很平静。“我和你不同，神魄到我体内，是印了它的缘。”
“什么印不印缘？你究竟是什么来历？没把握别拿自己开玩笑！”任平生气得声音冷道。
申欢抬眼和他对视，平静重复了遍：“我没事。”
他看上去的确不像有什么事，从脉象分析简直能再活一百年。
申欢轻轻拂开任平生的手，遥望向头顶一轮朗月：“人间善恶有道，功过却无常，炎辉处尊位半生，一朝事发人心皆背，顷刻成大恶之徒。三焚没落，执公子的名号之盛反胜往昔，梵心城人皆赞为出淤泥不染者，却无人知其是所有惨案的源头。”
莫执脸色愧极，申欢始终淡漠：“声名起落与世人评说，时常离善恶本原甚远。真相大白了又如何，双璧皆污的结果是三焚一蹶不振。梵心城困于深山，依靠每年源源不断来三焚殿的朝众和拜殿求术的人才得以延续，千户生计系于三焚一门兴衰。要赎罪，一死了之容易，托举万民不易。”
他的眼中唯印了一轮月，这些话像是在对莫执说，又像是对任平生说，抑或只是一个人的自语。
莫执嘴唇嗫嚅，定在原地说不出话。
轮椅微转一个方向，直面他的是脚下整个梵心城。
夜已深，城中仍有零星不少灯火。
他是仅剩的执公子。娘亲给他取名为单字“执”，却取字“且释”，究执究释，不知是予他劝谏还是予他抉择。
或许，该执之物和该释之物，他应有新的理解。
身后忽现一道微而不弱的天光，四人转头看去，寰宇阁第九层的木窗微微震荡，东南角一扇窗从内打开，一个被包裹在荧光中的物件飞快的飘下阁。
”菡萏令！”物件稳稳平悬在任平生胸前一尺，他感到腰上一阵温热，不自觉伸手掏出腰带内的丝袋，扯松袋上的系口，里面的那块菡萏令和面前的这块居然慢慢相连在一起，组成一朵莲上的两瓣。
“你竟真是它的有缘之人。”附子看得目瞪口呆。
两块令轻巧落入袋中，任平生赶在丝袋落地前接住。
他仔细检查无误，开心的拿起丝袋朝三人晃了晃：“没想到一架不打，凭小爷的个人魅力就能让武林圣物自己下阁入囊。”
莫执微笑道：“任公子，菡萏令愿入你袋中，看来这片江湖，要有新的传奇了。”
申欢依旧是万年寒冰的范：“令取案破，三焚殿处的使命，是结束了。”
夜中远山苍眠，地平线之外正酝酿待要升起的晨曦。
- -爱孽疯痴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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