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长生源之前见安是什么人？”王唤好奇地问。
李予宛然一笑，并不回答，只道：“给你的酒兑水去，再不走就没得吃了。”
固然王唤心中百般好奇，但李予不愿意提及他也不会多问，他并不急于一时，有的是耐心等待李予对他敞开心扉。
两人收拾好，提着酒壶往老爷子家中去，留下四个介子臣石雕似的停在门口眺望。
“这个还用吗？”言护指指舒宝手上的白团子。
“不用了。”舒宝抬手递给他。
言护坐在台阶上，狠狠地咬了一口白团子。它看着虽然像米糕，吃起来却没滋没味儿，又软又稀像鼻涕，言护一口吐了出去，怪叫道：“呸！恶心。”
杨容芝瞥过他一眼，说：“就听少主安排，先去追踪另一只白团子吧。”
“我和言护去东面，让他留半边分.身给你们。”佘迷冷漠地说。
“可以，若有线索立刻联系。”杨容芝点头。
四人各自分散。
旧宅区的街道狭窄，房屋紧密，在自家院里说句话，隔壁院子也能听见，邻里之间什么消息都藏不住。故而两人才刚走进小巷，街头巷尾十几户人家就都知道了。无数双眼睛躲在门墙、窗户背后目送二人。
如今住房紧张，族人们大多十几个人同住一间小院。分给老爷子的房屋虽然是有些破旧，但也只有李袭和李珂二人跟他同住，反而算得上条件不错。
临到门口李予正要推门，就被王唤拦住了，他再三确认：“见安，我穿这身不出岔子吧？”
李予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眉头紧蹙，神态严肃地挑剔道：“你别说，青天白日穿这身倒是潇洒干练，不过夜里恐怕就不是那么个味儿了，这看着不像是去吃饭的，倒像是去掀桌的。”
闻言，王唤倒吸一口凉气，忙道：“我再回去换一身？快去快回，应该能赶得上。”
他转身就要往回跑，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压抑的笑声，回头一看，李予蹲在地上埋头偷笑。王唤才知叫他耍了，一时脸上五味杂陈，既好气也好笑。他当即三步并作两步地回来，揪着后衣领把李予提溜起来，问：“好玩儿吗？”
他也不说话，只抱着王唤把脑袋埋他肩头笑，气得王唤拍了他两巴掌，佯怒道：“不许笑了。”
“听见没？不许笑！”王唤揪着李予的脸颊恨得牙根痒痒。
“吃个家常便饭，连顿家宴都算不上，做什么这么紧张。”李予揩了一把笑出来的泪，调侃道，“你这模样不知道的，还当你是去见公婆。”
“因为谁？你个没良心的，惯会戏耍我。”王唤张口在他脸颊上又吸又咬。
吓得李予连忙拍他肩膀，急忙安抚道：“别咬了，李袭今晚还要回来。”
“关他什么事儿？”王唤不悦。
“他要回家吃饭，你让我顶着满脸牙印怎么见人？”李予据理力争。
咬在脸上的嘴松了，扭头又咬到嘴上，两人吻得正火热，逼仄、狭窄的小巷都要烧起来了，“啧啧”的水声不停响。
一道尴尬的声音从二人身后传过来：“二位要是不急着进门的话，那我先借过？”
两人不紧不慢地收了尾，这才齐齐转头看向说话的人，不是李袭还能有谁？
“回来了？”李予神情自然地打招呼。
“嗯，回来了。”李袭站在一旁，走不是，留不是，眼睛也不知道该往哪儿看，一副心虚的模样。
“什么时候回来的？”李予又问。
“……才回来。”李袭手不知往哪处放，只得别扭地捂着脖子，又转头盯着脚边的草。
被抓包的人淡定得很，抱在一块儿连松都没松开，反而是李袭各种不自然，他那模样扭捏得好似是出门偷了情才回来。
“进去吧。”
李予放下话，李袭赶忙推门进院儿，大步流星地往屋里走，活似身后有狼在追。
老爷子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道袍，花白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他抻着脖子不时往外探，看得出来很期待这顿晚饭。
“见安还没来吗？”李愚之焦急地问。
“来了，您稍坐，一会儿就进来。”李袭将菜摆上。
“那就好。”李愚之安下心，还是忍不住往外面望。
他一个人张罗不了几个菜，李袭干活儿利落，端了两个来回就端完了。
院子里两人打了水洗过脸也进门了，李愚之听见开门声喜笑颜开，还没看见人就说：“见安回来啦。”
“回来了，您老身体好些？”李予在他旁侧坐下，关切地说。
“好多了好多了，我听说族地里进了几只邪祟，没伤着你吧？”李愚之双眼混浊，眼神也不太好，只看见李予身后跟着个人，却认不出是谁。
“没有。”李予顺势点了身旁的王唤，“多亏仙长出手及时，这才将妖邪收了去。”
王唤接过话，谦虚两句又给老爷子问好。
谁料刚才还乐呵呵的李愚之忽然不说话了，脸上的笑紧跟着收了回去，气氛蓦然僵硬，剩下三人面面相觑。
“您可是累了？”李袭酝酿道。
“不累。”李愚之捂着嘴咳嗽两声，虽然没看王唤，话却是对着他说的，“自由人来去，山川不相留。既非此中人，仙长还是早日离去吧，长生源留不住仙。”
这是明摆着不欢迎，李予有些尴尬。王唤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今日才打个照面就被人拂了面子，早该甩脾气走了。
“多谢老先生提点，见安说您好酒，特地叫我捎了两壶来，一点儿心意请笑纳。”王唤擎着酒壶递过去。
李愚之沉默良久，到底没有伸手接，李袭见状，连忙起身把酒壶接下，给众人都斟了一杯：“正愁今日无酒，还好仙长周到。”
“是见安周到。”王唤随和说。
李袭轻笑一声，打趣道：“仙长莫要替他说好话，我猜是他嘴馋了。”他说着，又对李予道，“你这身体才有好转，空腹莫喝酒，老爷子今日做的都是你爱吃的，等会儿多吃两口菜。”
“好。”李予并没有口腹之欲，也不热衷于此，但老爷子做的饭菜他多少都会吃两口，“这菜看着挺新鲜今日现摘的吗？”
“是喽，李珂下晌现去摘的。”李袭说。
饭桌上这才有点儿声音，李愚之说：“吃饭吧。”
老爷子兴致不高，三人都以他为主，也没多交谈。这顿晚饭在沉默中潦草地结束，旁边这俩修仙的不需摄入五谷，没吃几口，剩下两人也没怎么动筷。分明多出一个人，晚餐不但没吃完，反而剩下许多。那酒水更是倒出来了，却一滴未碰。
见老爷子放下碗筷，李予也不多留，带着人匆忙告辞。李袭要起身相送，被李予拦下了。
一束西风扫走空庭落叶，轻易便将两人来过的痕迹全都隐去。
“孽缘啊。”
李袭听见这声感慨，回过头正见李愚之不知何时出来了，他看着空旷的院落叹息一声转身离去，路过餐桌时，停留了一会儿举杯将酒一口饮尽。
风慢慢地刮起来，李袭倚在门边望着天上的残月浮云。
孽缘吗？
孽缘啊。
“呼——”
冷风迎面打在脸上，吹得李珂睁不开眼，他扭头呸了一口，把拍在脸上的叶子呸走，正听见身后有人叫他：
“李珂，你来一趟。”
“怎么啦？”李珂回头问。
“不知道，阁主叫你。”
“来了。”李珂小跑着去见了李重光，“阁主找我？”
李重光伏案而坐，面容憔悴，他腰上被开了一个大窟窿，还没休息两天就又得顶上来，没办法现在可不是休息的时候。
“西区有个兄弟倒了，缺了个空位，你过去顶他一下吧。”李重光说着偏头咳了两声。
长生源中间被掏空了，剩下两边的小角落，族民们被安置在这两处，布防自然也得分成两部分。
“好，我这会儿过去？”李珂问。
“嗯，去吧，那边就你们几个老人，今夜辛苦你们带带队。”李重光嘱咐道。
“放心吧。”李珂转身就走。
今晚月色不甚明朗，照得一路惨白，李珂提着灯笼，埋头走了好一会儿，余光瞥见墙角处一道影子倏忽闪过。
“谁？”李珂迅速转头，只看见了空旷的小巷，倒塌的白墙上桂枝的影子随风摇曳。
“原来是看花眼了。”李珂松了一口气，折回去继续往前走。
他不急不缓地走过半条小巷，突然停下步伐，腰间剑光冷冽如霜，划破身后的夜空。
凋落的树叶被劈成两半，并几缕长发悠悠落地，露出街角处停留的那道身影。
那人看不出男女，穿着一席飘然长袍，过长的头发散乱着把整张脸都挡住，拖在地上拉得老长，似游蛇不停地蠕动，露出的衣角上还绣着李氏的族徽。
李珂瞳孔猛缩，小心戒备。
两者远远僵持，谁也没有妄动，半晌，那道人影忽闪，只一眨眼便凑到了眼前。
灯笼蓦然落地，大火迅速将整个灯架烧毁，而后随风越滚越远。
油灯的火苗在李予掌心滚动，直到窗户闭合，火光才稳定下来。
身后王唤挨着桌子坐下，略有疲惫地叹了一口气。
“抱歉，我没想过今夜会弄成这样。”李予内疚道。
“怎么还想着这回事儿，又不赖你。”王唤轻笑一声，说。
老爷子不待见他，李予又不能逼着他老人家待见。
“没事儿，让它过去吧，别胡思乱想了。”王唤安抚道。
正在此时，舒宝急急忙忙地来敲门：“主人，外面出事了。”
“怎么了？”王唤开门问。
“又有人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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