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凡尘长生劫3

李予伸手掰过王唤的下颚,质问道:“你是什么人?”

那只手冷得刺骨,死死地扣住王唤,像是一只钢钳。王唤握着他的手,一根儿一根儿地掰开了。

这手腕瘦得皮包骨,谁也不知道哪儿来那么大力气。

“天权弟子王应觉,师承执剑长老王鹤卿。”

“仙门的人?”李予又问。

“是。”王唤回答道。

多奇怪,他认得十二介子臣,认不得王鹤卿。

周遭众人总算活了,李袭与李珂连忙将人带走,李予被他们簇拥着离开,一双眼睛却还流连。佘迷松了一口气,僵直的腰背堪堪回温,小孩儿更是抱着王唤的腿跌坐在地,大口粗喘。

好可怕的压力。

等到把人送走了,为首老人赶忙上前道:“仙长仗义相助我等感激不尽,族中弟子年少轻狂冲撞了仙长,老朽代他们给您赔不是,还请您见谅。”老人躬身作拜,其余人纷纷弯腰谢罪。

“无妨。”王唤转而李予远离的方向,问道,“那位是?”

王唤当然知道李予的姓名,他要问的却不是这个。

“是老朽的族弟李见安。”老人怕王唤责怪,出言替他辩解,“他今日并非是有意冒犯仙长。实不相瞒,数月之前,我族中忽然闯进来一只小鬼,时常在族中作乱,后来更是缠上了见安,闹得他神魂不休,精神失常,总也没能养好。”

几人在旁说话,身后李寻儿派人进来将灵堂收拾了。几个多臂、多足或多眼的老汉将地上的尸体扶起,又把断掉的脑袋也捡回来,好生替他整理体面。

王唤转头扫了一眼,就见那白毛尸傀脸上的白毛都掉光了,露出了一张干净的脸颊。他的鼻梁高挺,头发乌黑发亮,是个样貌出众的儿郎,看着也不过三十出头,这样英年早逝谁见了都可惜。

“这位也是族中人吧?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异变?”王唤问。

“唉,造化弄人啊。”老人遗憾地摇头感叹。

可造化如何弄人他却不愿意说。

老人急于将此事赶紧揭过,紧接着又说:“仙长远道而来,是我长生源的贵客,只是不巧今日族中丧事,不便设宴招待,待到来日另择吉时再为您接风洗尘,还请见谅。”

对于这样的安排,王唤没什么异议,自然默许了。

为逝者准备的新棺椁很快抬来了,尸体迅速收整完毕,一切安排有条不紊。看起来他们对于这个年轻人会尸变的事情并不意外,甚至提前做了两套准备。

灵堂已然塌陷,棺椁只能抬到院中空地摆放。远处的金钟响了响,长生源又热闹起来。各家各户推门而出,不消片刻又站满整座院子。

葬礼继续,剩下的流程在族长的主持下一一行进,没再出现意外。除却那身披重孝的孩子,似乎没有人再为逝者难过了。各色眼光在白帽遮挡下,肆无忌惮地投到王唤一行人身上。

直到抬着棺椁的队伍走出院墙,庭中人走茶凉。

熟悉的丧乐在长生源中徘徊许久,李予隔着墙壁抬头望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心头蓦然传来一阵刺痛,李予还没习惯,逃避似的往腰间摸了一把,不想摸了个空,这才记起酒壶在刚才的打斗中摔碎了,什么都没有。

手上空落落的,怎么也不踏实,心口也一样。这么一想,双手都变得多余,摆动不是,放着不是。

不是,不是,全都不是。

看他这么手足无措,李珂就知道这是又没找到酒喝,无奈道:“都病成这样了还喝酒呢?”

李袭也叹着气劝:“先戒了吧,真想喝酒,把身体养好了再喝也不迟。”

李予一直病着,族里的大夫看了个遍,没诊出病根儿,到头来只愁的给他安了个心病。药一直喝,病也从来不见好,只让看着他的人揪心。

“这病就得拿酒医,别的方子不好使。”李予声音轻飘飘的,不用风吹就散了。

“拉倒吧,我看你就是个庸医。我兄弟照你开的方子喝了大半辈子,病没治好,人可傻了。耽误人呢不是?”李珂拿过刀鞘抵在他后腰上,威胁道,“说吧,换方子还是捅腰子?今儿个总得给我个说法。”

这庸医很猖狂,刀架在身上了还很不屈。既不要换方子,又不要捅腰子,嘴巴一闭不会说话,只会喘气。

李袭在旁捂着嘴,笑声一卡一卡地从喉咙里溢出去。

三人一道同行,走着走着人就散了,只剩下李予一人独自立在废墟里。

两旁规整的街道塌得不像话,石块儿都被磨圆了,泥沙般风一吹就能洒下许多碎屑。四周阴沉沉的,长生源的天空没有太阳,每日都很冷。

冷得让人乏力,李予蓦地停下来,再也走不动,这么冷的天他总是不习惯,也不喜欢,许久之前就不喜欢。邪气凝成的云朵四面八方地冲过来,毫不讲道理地往他身上撞。他被撞得左摇右晃,偏偏怎么也倒不下去。

这个李予倒是习惯了。

甚至于无比地希望这个过程能再快一点儿,他像是一处深渊,望不见底,阴云在身体里挤来挤去还是没填满。

如果能填满,就可以结束了。

那日还要多久?

许久许久,李予站在原地,他记不起过了多久,只知道头脑都放空了,什么也想不起来。

空旷的原野上,有铃铛轻轻摇晃,细微的暖从脚踝钻进身体。眼前的世界都在重组,砖瓦、草木都从地里长出来。阴云里挤出了一束光,突然挤出来的,把李予的眼睛晃了。

蓦然间,李予竟想起了王唤的刀,那把刀很亮,握在它主人的手里熠熠生辉,好似能劈开天地间所有的黑夜,好似永远被掩埋也能闪闪发亮。

真的会永远光亮吗?

李予不知道,或许要把他永远留下来才能知道。

留下来,一定要让他留下来。

心底的欲.望一瞬间疯长,被一场大水催得膨胀,要把心脏撑爆了。

“好啦好啦,不说了就是,一劝你戒酒就开始装聋作哑。”李珂埋怨道。

“就是,每回见你都是醉酒的模样,少有几回醒着。”李袭也说。

平整的街道上只剩三个年轻人,长街很空,半吞在桂花树的金桂里,好似走不到头。

二人再不与李予谈戒酒的事,李袭问:“适才为何与仙长冲突?”

“他来的不是时候。”李予冷漠地说。

“不是时候?”李珂与李袭面面相觑,不由同时发问。

“还记得清姐的谶言吗?”李予引导道。

长生源的族民世代隐居在此,鲜少外出,对于外界的探测仅限于族中异士的推算。十余年来,凡界的天象总是十分混乱,长生源几代族民联手测算,算了数年才在前些日子得到了一条谶言。

“尘寰茫茫,浮生渺渺,北斗滔滔,神鬼蒙蒙。”李袭复述道,“仙门阵乱,神鬼颠倒,这样的异象是为战乱。”

“不错,族中史料有载,上次出现这样的谶言是在两百年前,那时凡界爆发了一场大战,尘世惊慌,虽然这道谶言不比当年,但也足见一斑。”李予平静地叙述。

“那他?”李袭犹豫着,不知该从何说起。

“凡界的天象乱了多少年,这场斗争就持续了多少年,世外的战乱打不到长生源里来。他若真是仙门的修士,出现在这里的确不是时候。”李珂皱眉道。

“话不应该这么绝对,我们并不知道仙长的目的。”李袭觉得太草率,从头开始分析,“长生源避世至今八百余年,护山大阵一直守护者我们的族地不使外物入侵,但这并非没有例外。

“远的暂且不提,就说最近一次外物骚扰,便是一直缠着见安的那只小鬼。一次大战难免会有遗漏的鬼怪出逃,这两年偶尔就会有那么几只闯进来。若说仙长为此而来,也不是没有可能。”

“以这位仙长的实力足以镇守一方,大战之中谁会让这样的人脱离主战场出去抓只无关紧要的小鬼?这不是本末倒置?更何况特殊时期,各家都尽量避免独行,这位倒是毫无顾忌。”李珂当即反驳道。

“如此怀疑未免有些牵强,就算如此,也不能说明他就是别有用心吧。”李袭实在没有无故怀疑人的习惯。

“倘若有外来物入侵,族中结界势必会发出警报,纠缠我的那只小鬼是如此,那么你们近来听到过警报吗?”李予再问。

风卷起来,桂花纷纷扬扬地落下,李予沐浴在桂花雨中,闻不见花香。

李袭脚步一顿。

没有,长生源的结界近来没有任何异常。

“只是为捉鬼,光明正大地破开结界有何不可?何必偷摸行事?”李予也停下脚步回头看他,身上停留的花朵顺着白衣流走了。

“那他今日何必出头?”李袭想不明白。

“我看见他了,他藏不住,与其被人道破,不如主动现身,顺势拿个仗义相助的恩情怎么不好?”李予说。

怀疑的种子种下,一切子虚乌有不再是空穴来风。

李珂琢磨着,说:“说来也怪,今日送葬,尸傀本来已经安静了,谁也没想到他会突然暴动,随后那位就来了,真的只是巧合吗?”

至此李袭再没什么话。

“北斗滔滔,祸起天星。天权不正是北斗的第四星吗?”李予为这场阴谋添上最后一把大火,要让风暴席卷,要让热浪滔天。

“那么长生源有什么值得他图谋的吗?”话虽然是这么问的,但李袭已经开始动摇了。

怀疑他,指责他,吞没他,让他留下来。

他把一捧又一捧的污水倾倒在王唤身上,用最不怀好意的险恶用心猜忌他,还要把那把亮澄澄的刀夺走,染上血、染上墨、染上泥沙……

要他光辉不再,要他深陷泥塘,要他孤苦无助只能抱着李予在地狱中漂流……

李予的心脏剧烈跳动,苍白的脸颊泛起一丝薄红。手指不受控制地痉挛,喉咙艰难空咽,肺尖焦虑抽动,呼吸早就乱了。他的身体充满期待,早已提前狂热地庆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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