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厌梨抱着用外套裹好的小猫坐回车里,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怀里的小生命上。她低着头,轻声细语地安抚着:“不怕不怕,我们去看医生,很快就不疼了……”
小猫在她怀里微微发抖,发出细弱的呜咽。
就在这时,季厌梨察觉到身边的许诺似乎有些异样。她不像平时那样只是单纯的安静,而是身体微微绷紧,不着痕迹地朝车窗那边靠了靠,视线尽量避免落到她怀中的小猫上,虽然极力掩饰,但那细微的肢体语言还是透露出些许不自然。
“怎么了?”季厌梨抬起头,有些疑惑地看向许诺,“你……怕猫?”
许诺抿了抿唇,没有否认,只是声音更轻了些:“不太习惯。”
这个回答很含蓄,但季厌梨看懂了。她有些意外,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低头看了看怀里脏兮兮、可怜巴巴的小家伙,又看向明显有些拘谨的许诺,忽然觉得这反差有点奇妙。这个平时看起来对什么都冷冷淡淡、甚至有点“硬邦邦”的同桌,居然会怕这么一只毫无威胁的小奶猫。
她没有点破,也没有觉得好笑,只是下意识地把怀里的小猫抱得更稳了些,仿佛这样就能减少它对许诺的“影响”。车内安静下来,只剩下小猫偶尔的呜咽和引擎的微弱声响。
过了一会儿,或许是觉得沉默有些尴尬,又或许是内心的好奇压过了那点不自在,许诺的目光再次悄悄落在季厌梨和她怀中的小猫身上。她看到季厌梨低头看小猫时,眼神里的那种专注和柔软,是她在学校里从未见过的,甚至比之前提到年糕时更甚。
这种毫无保留的、近乎本能的温柔,让许诺感到有些困惑。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声音很轻,带着真实的疑惑:
“你为什么……这么喜欢小动物?”
季厌梨闻言,抬起头,对上许诺那双带着探究的、清冷的眸子。她似乎没料到许诺会问这个,愣了一下,随即脸上浮现出一种混合着怀念和某种纯粹快乐的复杂神情。
“嗯……”她歪了歪头,思考着怎么表达,指尖无意识地、极其轻柔地抚摸着外套下小猫微微起伏的背部,“因为它们很简单啊。”
“你对它们好,它们就会对你好,信任你,依赖你。”季厌梨的声音比平时柔和了许多,带着一种与她明媚外表不符的沉静,“它们不会说谎,不会算计,不会因为你的成绩好不好、家境怎么样就改变对你的态度。高兴了就蹭蹭你,不高兴了就躲起来。它们的喜欢和不喜欢,都特别直接,特别真诚,也不会离开。”
她说着,低头看了看怀里因为温暖和安抚而渐渐停止颤抖、甚至开始发出微弱呼噜声的小猫,嘴角弯起一个温柔的弧度。
“跟它们待在一起的时候,不用想太多,很放松。”她重新看向许诺,眼睛亮亮的,“就像……就像有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安静又温暖的小世界,对吧?”
她最后那句“对吧”,带着点寻求认同的意味,目光清澈地看着许诺。
许诺怔怔地听着,看着季厌梨脸上那种近乎向往的温柔神色。她想起季厌梨在学校里众星捧月的样子,想起她游刃有余地周旋于各种人际之间,想起她偶尔流露出的、被期望压着的细微疲惫……忽然间,她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季厌梨会如此钟情于这些小生命了。
在那份张扬和明媚之下,或许也藏着需要简单和真诚来抚慰的部分。
许诺没有回答“对吧”,她只是沉默着,再次将目光投向窗外,但之前那种因为怕猫而产生的紧绷感,却在不知不觉中消散了许多。心里对季厌梨的印象,又添上了一笔复杂而柔软的底色。
车子很快停在了一家看起来干净明亮的宠物医院门前。季厌梨小心翼翼地抱着裹在外套里的小猫,快步走了进去,许诺沉默地跟在她身后。
消毒水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前台护士看到季厌梨怀里脏兮兮的小猫和她脸上毫不掩饰的焦急,立刻安排了急诊。
兽医是个温和的中年女性,她仔细地检查着小猫的伤势,季厌梨就站在一旁,紧张地盯着医生的每一个动作,嘴唇不自觉地抿紧。许诺则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靠着墙,目光落在季厌梨紧绷的侧影和那只虚弱的小猫身上。
“左后腿骨折,需要立刻手术固定。另外,它严重营养不良,还有轻微的脱水和外寄生虫感染。”医生放下听诊器,语气专业而冷静,“需要办理住院,完成手术和后续的抗感染、营养支持治疗。”
“好,住院,马上办!”季厌梨毫不犹豫地点头,立刻从包里拿出卡,“请用最好的药和方案,钱不是问题。”
她跟着护士去办理繁琐的住院和手术手续,签字,缴费,整个过程雷厉风行,没有丝毫犹豫和大小姐的娇气。许诺看着她忙碌的背影,看着她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甚至有些丑陋的小生命如此倾尽全力的样子,眼神有些复杂。
手续办妥,小猫被护士抱进准备室进行术前准备。隔着玻璃,能看到它小小的身体被放置在操作台上,显得更加弱小。
季厌梨终于松了口气,走到等候区的长椅旁,有些脱力地坐下。直到这时,她才注意到一直安静跟在身边的许诺。
“吓到你了吧?”季厌梨揉了揉额角,带着点歉意看向许诺,“又是猫,又是医院的……”
许诺摇了摇头,在她旁边隔着一个座位坐下。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但并不尴尬。
过了一会儿,许诺轻声问:“它……会好吗?”
“医生说了,手术成功率很高,小猫的生命力很顽强的。”季厌梨语气肯定,像是在安慰许诺,又像是在安慰自己。她望向准备室的方向,眼神里带着坚定的温柔,“等它好了,我就把它带回家养。家里已经有面包了,再多一个伴也挺好,就是得先隔离一阵子……”
她已经开始规划小猫的未来,仿佛它已经是家庭的一员。
就在这时,护士过来通知,小猫马上就要进手术室了。
季厌梨站起身,走到手术室门口,隔着最后一道门,对着里面轻声说了一句:“小家伙,加油啊。”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转过身,她看向许诺,脸上露出了一个有些疲惫却释然的笑容:“走吧,小许老师,我先送你回家。今天……谢谢你陪我。”
夕阳西下,两人再次坐上车。这一次,车内异常安静,谁都没有再说话。但某种无形的东西,似乎在消毒水的气味、对一个小生命的共同担忧以及最终尘埃落定的疲惫中,悄然沉淀下来,将两个原本处于平行世界的少女,轻轻地联系在了一起。
送许诺回去的路上,季厌梨看着窗外逐渐熟悉的街景,忽然开口:“那个……小许老师,我能去你家看看吗?”她转过头,眼神里带着点好奇和试探,“就坐一会儿,认认门,不然总感觉送你送到巷子口怪不正式的。”
许诺显然没料到这个请求,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她下意识想拒绝,那个狭小、陈旧、毫无生气的家,与季厌梨所处的世界格格不入。她不想让对方看到那份鲜明的对比,那会让她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窘迫。
但当她抬眼,对上季厌梨那双清澈的、不带任何评判意味的眼睛时,拒绝的话卡在了喉咙里。今天经历了太多意外——补课、留饭、救猫、医院……似乎再多一个,也没什么大不了。
她沉默了几秒,最终几不可见地点了一下头,声音低哑:“……嗯。”
车子在榆安巷口停下。季厌梨让陈叔先回去,说自己待会儿打车走,然后跟着许诺走进了那条略显狭窄的巷子。
楼道里有些昏暗,声控灯随着脚步声亮起,映出斑驳的墙壁和老旧的扶手。许诺家在四楼,她拿出钥匙,插入锁孔,转动时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门开了。
一股淡淡的、混合着陈旧家具和清冷空气的味道扑面而来。
映入季厌梨眼帘的是一个极其简洁,甚至可以说是空旷的小客厅。墙壁是普通的白墙,没有任何装饰画或照片。家具很少,一张看起来用了有些年头的布艺沙发,一张玻璃茶几,一台小尺寸的旧电视,除此之外,再无他物。地面打扫得很干净,但那种干净带着一种缺乏人气的冷清。
整个空间异常安静,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不用换鞋。”许诺低声说了一句,自己则弯腰换上了一双灰色的拖鞋。
季厌梨走了进去,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四周。这里和她在江屿枫庭那个充满了各种收藏、玩偶、色彩和生命力的家截然不同。这里更像一个……临时的落脚点,而非一个“家”。
“你一个人住?”季厌梨忍不住问,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有些突兀。
“嗯。”许诺应了一声,走向厨房,“喝水吗?”
“哦,好,谢谢。”季厌梨在沙发上坐下,沙发有些硬。她看到茶几上除了一个遥控器,就只有几本叠放整齐的教科书和练习册,旁边放着一支笔——正是她昨天送给许诺的那支。
许诺端着一杯温水走过来,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玻璃杯很普通,是那种超市里最常见的款式。
季厌梨接过水杯,指尖感受到水的温度。她喝了一小口,试图找点话题:“这里……挺安静的。”
“嗯。”许诺在她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姿势有些拘谨。
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季厌梨能感觉到许诺的不自在,那是一种将自己的世界完全暴露在人前的不安。她不再四处打量,而是看向许诺,语气尽量轻松自然:“其实挺好的,很清净,适合学习。不像我家,东西多得有时候都觉得吵。”
她知道这安慰有些苍白,但她想告诉许诺,她并不觉得这里不好。
许诺抬起眼看了看她,没说话,只是又低下头,盯着自己的手指。
坐了一会儿,季厌梨将水杯里的水喝完,站起身:“好啦,我该回去了,不然天要黑了。”她不想让许诺继续不适下去。
许诺也跟着站起来,送她到门口。
季厌梨在门口停下,转过身,看着许诺,很认真地说:“今天真的谢谢你,小许老师。补课,还有……陪我处理小猫的事情。”
许诺摇了摇头。
季厌梨笑了笑,朝她挥挥手:“那我走啦,周一见!物理作业别忘了写哦!”她语气轻快,试图驱散最后一点沉闷。
“周一见。”许诺站在门内,看着她。
季厌梨转身下楼,脚步声在楼道里回响。直到走出楼道,重新站在夕阳的余晖下,她才轻轻地吁了口气。那个过于冷清、缺乏温度的家,和许诺身上那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静与疏离,似乎在此刻有了解释。
心里对那个看似笨拙又倔强的同桌,涌起了一种复杂的、混合着理解和想要靠近的情绪。她拿出手机,给那个纯黑色的头像发了条消息:
「我打到车了。」
「另外,小猫手术很成功!!!」
「[图片]」(一张小猫在保温箱里睡着了的照片)
过了一会儿,手机震动。
许诺:「嗯。」
许诺:「太好了。」
季厌梨:「猫猫开心.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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