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内国子学中,赵雪昂散漫地坐在学堂里,凌厉的双眸正盯着左手中的白玉算盘小玉佩。他的食指和中指反复拨动佩玉中的小玉珠子,玉珠相撞时,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
陆明凌坐在赵雪昂的旁边,此时听到异样的声响,转过头,看到好友手中的白玉算盘,惊讶道:“这不是林览青的佩玉吗?怎么在你这?”
跟他们同龄的世家子弟多多少少都知道林览青有件无价的白玉小算盘,据说是他爹在他十二岁生辰时,专门请长安城内有名的玉雕大师雕刻的,先不说那质地是难得一见的上乘白玉,单是那精妙绝伦的工艺就足以让人惊叹。整个算盘玉佩由一块白玉浑然雕刻而成,上面有一百零五颗白玉算珠子穿在其中,握在手中温凉莹润。
看着这件算盘玉佩,陆明凌不禁联想到林览青那无人能及的算学成绩,他打小就知道林览青对算学有天生的敏感,每个教过他的先生都对他的算学赞不绝口,连连称奇。而且林览青从五岁开始跟家中账房管家学习珠算,练就一手令人惊叹的好算盘。要不是小时候他和林览青玩过一段时日,说出来他都不信。
不过,一个人某方面强了,往往另一方面就会弱,这是必定的,林览青出身书香世家,一如世人的刻板印象,体质较弱。要说林览青的骑学成绩还行,那射学就有些艰难的擦及格线。
林览青骑射有缺陷,那就不得不提赵国公家的二公子遥遥领先所有同龄学生的六艺成绩,六艺门门优秀,无一短板。
大景朝重文重武,崇尚文武双全,因此在赵国公和林右相的后辈的较量间,既能文又能武的赵雪昂胜了林览青一筹。这也就等于赵国公压过林右相一头,每每想到这个,林右相被气得暗自咬碎了牙。
但令人疑惑的是,不知为何,从去年霜雪时节开始,赵家的二公子突然总是无故上学迟到,大抵是家世显赫、天之骄子,能力又甩一众同龄人,开始放纵自由。因此,林右相在面对赵国公得意之时,又有了反击之由。
赵雪昂不紧不慢地说道:“昨日捡到的。”语气中好似带着一丝不经意的笑意。
陆明凌看一副心情不错打算占为己有的模样,不可思议地说道:“你不还给他了啊?”
赵雪昂瞥了一眼他,反问道:“主人都没急,你急什么?”
陆明凌抬头望天,但只能看到头顶上高高的梁柱,无语道:“他又不知道是你捡到,你怎么不知道他急不急。”
闻言,赵雪昂眉眼微微舒展,扬起嘴角说道:“谁知道呢。”
陆明凌感觉今日他好友怪怪的,说不来的怪。
国子学另一个学堂内,礼部尚书家的五公子时易安双手支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看林览青吃朝食。
时易安忍不住再次疑惑道:“览青,你说,究竟是谁天天给你送朝食啊?”每日清晨林览青的书案上总会放着一个雕花木食盒,里面装几样不同的吃食,而且味道极好,起初他还以为时林览青从家中带来。
林览青一如既往地摇头,只吃,从不关心啥来路。他看到时易安一直看着他,觉得他还想吃,于是将那小碟虾仁水晶包推到时易安的面前,说道:“吃吧。”
时易安犹豫一会,然后艰难地拒绝道:“不了,我肚子撑得慌。”不是他不想吃,是真的撑,本来出门前就在家中用过朝食,来到国子学后,又忍不住吃了一碗林览青的银耳紫薯梗米粥,现下再吃不下更多的吃食。
林览青看他脸色有点难受,说道:“要不去散散步,消下积食。”这会是晨读后的休息时间,教书先生还未来学堂。
时易安看他碗里还剩小半碗梗米粥,问道:“你不吃了吗?”
林览青摇摇头,回道:“不吃,这粥有点腻。”
时易安暗自咂舌,览青真是越来越难养了,他家厨师都做不出这味道,而览青居然才吃三天就腻,但他没说将心中所想说出口,而是说道:“行,去走走。”
国子学面积广,分室内授课区、室外授课区和寝室区,寝室区只占据国子学的东北一角,剩余其它全是授课区。不同的学部集中安排在就近的学堂授课,林览青所在的学堂被分配在明学楼,这是一座两层的四角楼阁,共有八个学堂,每个学堂大约有十六名学生。
林览青和时易安从二楼走下去,快走下一楼时,迎面碰到几个脸熟的面孔。
时易安原本正侧头和林览青说话,看到林览青突然停下脚步,于是顺着他的视线看向楼下。
赵雪昂和几个同窗站在一层楼梯口对出的厅堂里,身穿绛红织金斜襟长袍,五官俊朗,身材高大,在国子学一众偏文弱的国子生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此时他正双手交叉于胸前,微低头和那几名同窗微笑交谈,高高扬起的眉角勾勒出两分野性。
赵雪昂和陆明凌面向楼梯口,听到不远处突然停止的脚步,若有所感似的抬起头。
按照以往的经验,林览青谨遵父亲的教诲,在距离赵雪昂五米之远时就远远躲开,但今日是他先主动提去散步,心中微微挣扎,停下脚步在原地。
赵雪昂性格向来嚣张坦荡,一双黑亮的凤眸略显散漫地直视父亲死对头的儿子,毫不退缩,也不避讳。
赵雪昂身前那几个同窗看到赵雪昂突然定定看向某个方向,于是转过身,顺着他们的视线看过去,发现不远处几层楼梯上竟站着林右相家的小公子。
原本还有说有笑的厅堂瞬间安静下来,两位故事主角隔空对峙,空气缓慢地流动,谁都没有说话。
时易安有些怕赵雪昂,也知道林家和赵家间的瓜葛。不管是时家还是林家,家世都不及赵家,但林览青和赵雪昂从来都没有向对方服输的理。正所谓官高一级压死人,权高一级吃死人。于是,时易安主动说道:“览青,我不想散步了,我们回去吧。”
江阳是御史中丞家的嫡出三公子,他此时和赵雪昂他们站在一起,看着林览青默默转身走上楼,朝赵雪昂纳闷道:“你们两家的关系还这么僵啊?”江家站位中立,哪家都不偏,而且江家就住在林家隔壁,碰巧他的寝楼刚好就在林览青的隔壁,每日入夜后总能听到隔壁传来的读书声。
林览青的背影淡出视线范围后,赵雪昂缓缓道:“这话你得问我爹和他爹。”
江阳淡淡地看一眼赵雪昂,不咸不淡地说道:“那我还不如问我爹。”众所周知,御史职掌监察弹劾之事,可能比所有人更清楚各大世家以及官员之间的弯弯绕绕。
赵雪昂看着江阳若有所思,散漫地回道:“行,什么时候他们不吵了,麻烦通知我一声。”
国子学的主要课程有礼、乐、射、御、书、数。国子学的鸣钟声响后,礼学先生在正在指导国子生的坐姿。林览青端坐在学堂靠窗的倒数第二桌书案,双眸直视前方,腰杆挺直。
冬日学堂内的炭火烧得不如家中旺盛,即使身穿厚绒斜襟长衣袍,依旧让学生们周身生冷,何况此时雕花支摘木窗的横木将支窗顶起,屡屡寒风从窗棂侵入室内,将学生们的瞌睡神经猝然打断。
案桌上倒立的沙漏中流沙在缓慢地流动,礼学先生手握一根长三尺的教尺,在书案间的过道间慢悠悠踱步,那教尺时不时轻拍某位学生不自觉驼背的背部。
时易安身为当朝礼部尚书的嫡出四公子,在家中经常被他父亲和祖父教导,因此对礼学的态度总是不甚感兴趣,刚开始还能装模做样,不久后一颗黑圆脑袋点着、转着,就转到了室外。
林览青比时易安个子高一些,坐在他的身后,出神地看向窗外,远处的屋檐垂下一簇簇小冰柱,晴天的日光照射时,不断闪耀处晶亮亮的光芒,煞是夺目。
不知不觉,他想到不久前见到的赵雪昂,少年身姿散漫地站在几位同窗之间,那几人围成小半圈以他为中心,勾起的薄唇骄矜横生。
国子学的室外靶场上,各自未团的学生在不同的区域练习箭术,林览青在接连不断射出十发箭矢,看着靶标上的结果,心中颇为满意,十发五中,虽然大多在四五环。
反观易时安这边,有两发甚至脱离靶标。易时安不在乎结果,他面露痛苦,将弓把夹在手臂和腰间,冻红的双手来回摩擦,并且不断哈出热气温暖被冻得冰冷的双手,哭诉道:“老天啊,我们就非得冬天练习箭术吗?等天气暖和让我练双倍都行啊。”
一旁教习他们箭术的周教练听到后,笑道:“你今日的朝食也不能推到来年春天天气暖和再吃,就这个理。”
周教练曾经是陆将军旗下的下属,后经推荐到国子监教导学生,职责内容倒是轻松不少。他看着在靶场另一边练习骑射的陆明凌和赵雪昂,说道:“你们该向你们的同窗学习学习。”
林览青和易时安随着周教练的视线,也看向靶场另一头。
不远处,赵雪昂迎风跑马,绛红鲜衣猎猎作响,在十米外的靶标前,募然立于奔腾棕马之上,黑眸沉静锐利,举臂拉满弓,‘咻’地一道破风声过后,冰冷无情的箭矢正中红色靶心。
结果一如既往地令人满意,但赵雪昂紧绷的面容,看不出丝毫开心的情绪,骑着马跟在同窗身后,继续排下一轮的射击。期间,他朝林览青的方向看去,看到对方正在瞧着自己,他下意识面无表情地转头,假装看不到。
易时安看到后更加沮丧地说道:“这压根就不能比,人家都开始练习骑射,我现在连静止不动的靶标都射不准。我还在玩泥巴,人家都已经造好一座城墙啊。”
周教练安慰道:“话也不能这么说,他出身武门世家,府中专门建有一个靶场,日日练习,你们自然比不过。”停顿后,林教练看向林览青说道:“但是向他学习的态度和精神可以有,是吧?林览青”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