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过雨的天色还是阴沉沉的,城内的定更鼓声缓缓敲响。
三匹骏马踏着泥水飞奔而来,赶在关门前顺利入了城。
“哎,这潭州城怎么那么冷清了?”施年伸手抬了抬斗笠,讶然地同旁边的两人说道。
乔谧策马徐徐走近,她环顾了一圈偌大宽阔的街衢,确实萧条,沿街的那些店铺也纷纷闭门了,街上几乎是见不到有行人。
潭州是楚国的国都,自李唐后期,夜禁制度就不那么严苛,到了现在,几乎是形同虚设,往常的潭州哪怕是到了半夜都是笙歌未歇,还常常能在街头遇到酩酊大醉的酒鬼。
“跑了一路,身上又冷又湿的,想喝口热汤都不成,对了,还没问你们要着急来潭州做什么呢?”施年牵着马偏头问道。
乔谧温和笑笑,“来这里见一位故人。”
“谁啊?”施年好奇问道。
乔谧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冒着热气的馄钝铺子笑道:“小施啊,这下有热汤能喝了。”
那铺子开在不起眼的角落,门口的幌子在风中飘飘摇摇,幌子旁的火炉子正烧得旺,上面一架铁锅中的热水沸腾不休。
听见有响动,蓝色门帘被掀开,一个缠着头巾的年轻姑娘带着歉意笑着迎了出来,“几位要点什么?”
施年大咧咧坐下来,挨着那火炉她那衣裳也没那么湿冷了,“三碗馄炖就成,这条街就你还开着啊?”
那姑娘笑着抓起案板上做好的馄炖下了锅,手脚麻利地摆好碗筷下好手边的调料,“是啊,我一般关门都挺晚的,习惯了,几位客人是外地来的?”
施年喝了口热茶,又替乔谧和宋寂眉倒上,“是啊,来潭州办点事,我记得一个月前这潭州蛮热闹的,大晚上的还有好多人出来玩耍,那一条街都是开着的铺子。”
姑娘舀起锅内漂浮着的馄炖一一放入三只碗中,手脚麻利地给三人依次端上来,她擦了擦手上的水渍,坐在了旁边笑道:“可不是,那时候,潭州人多,我这小铺子生意也还不错,就是这十来天传出了鬼魅杀人的消息,好多人都不敢出门了。”
“鬼魅杀人?荒唐。”宋寂眉蹙眉道。
女店家嘴角一贯的笑意压下去了一些,“我也不信,可也是真真传出了几桩人命的,连好几位官老爷都丧了命,昨个儿来的那黄掌柜还言辞凿凿说夜里瞧见过脸色苍白飘忽不定的鬼。”
要是没有道州营县的事情,施年或许还会被唬住,可这会儿她心里再清楚不过,这八成就是平栩司手底下那群乌合之众在搞事情,这套流程他们实在是太熟悉了。
不过说实话,能在潭州楚王眼皮子底下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平栩司和马希镇是真的丧心病狂孤注一掷了。
“小施,吃完后,和我去一趟平承大街见见我一位故人。”乔谧和蔼地和埋头苦吃的施年说话。
施年胡乱地点头然后重重放下碗筷眼里流出一丝讶然,“平承大街?那不都是达官显贵居住的地方?前辈,您的故人也是这楚国的高官不成?”
乔谧瞧见她这模样笑了笑,“算吧。”
施年脑子里思路活跃起来,要知道马希升就住在那里,他们要真的在潭州,说不定能去那里碰碰运气。
“店家,不管有无鬼魅,还是早些打烊为好,赚取银钱也不在这一时半刻,何况此夜大抵是不会有人来了。”宋寂眉起身给了馄炖钱,又劝说了几句。
女店家接过银钱轻笑道:“谢谢这位女侠告知,不过我不是急着赚钱,是习惯了等一位朋友下值后吃完馄炖再关门,他现在不在潭州,可他回来了总要来我这里的。”
宋寂眉没想到事情原委是这般。
她要走前,那女店家已经在着手准备关门了,看来她那位朋友今夜也不会来了。
“看来那位朋友对她很重要,说不定是心上人,好了,宋师姐我们走了!”施年招呼着宋寂眉。
平承大街不似那些街衢黑暗无光,这里一路都点燃着灯笼,映着下过雨的大街泛着点点橘光,闪闪烁烁恍若碎金。
二人跟着乔谧在一处宅邸前停下。
“听说楚王曾经又是重金又是礼贤下士,将隐居多年的旧唐故臣袁东如请出了山,可那袁东如心系旧唐始终不肯为官,只做了一介幕僚,是也不是?”施年抄着手打量着眼前的袁宅。
乔谧回以一笑,“小施你是了解的不少。”
“哪里哪里,我行走江湖,还有个啥都要打听的朋友,知道的事情多了一点而已。”施年挑眉笑道。
乔谧提剑缓缓上前向门口的护卫递上了拜贴。
那护卫一见拜贴连忙开门跑了进去。
“他是我师父至交之子,和我也有交情,他父亲有从龙之功,权势煊赫一时。等到他入朝为官,家族已经大不如前,他的性子又是刚正不阿,在朝得罪了佞臣贬谪苦寒之地。十年饮冰难凉热血,他一直想要挽大厦倾颓之势,可朝代更迭自有气数,非人力能为。”乔谧娓娓道来言语间尽是苍凉之感。
“几位,主人有请。”一位儒生匆匆出来拱手道。
在平承大街这里,袁宅的规模算是小的了,内里也没多见丫鬟仆从,走过影壁就是接客厅。
一位花甲的褐衣老者欣喜地迎了过来,“没想到乔楼主会来潭州,怎么不曾知会我一声,我好让人去相迎。”
“东如啊,你太客气了,我也是临时起意,你这气色相较于几年前是好多了,看来给的那些补药有用啊。”乔谧拉着袁东如走进了花厅,互相挨着坐下。
“宋师姐,乔前辈来潭州就是为了见故人啊?”施年百无聊赖手扯着院子里卧着露水的牡丹花花瓣。
宋寂眉轻轻地挽住了她的手,“前辈自有打算,施姑娘,这花开的这般盛,何必摘落了。”
施年听话地收了手嘴角上扬道:“宋师姐,你这清冷之下是一颗滚热的心啊,无论是素不相识的人,还是这花花草草,宋师姐都有一颗怜惜的心。”
宋寂眉闻言轻摇着头,“我修行习剑多年,并未将一颗济世为怀的侠义之心磨灭,此理应当。”
“宋师姐,你和齐二憨应该说得来。”施年笑了。
“小施,寂眉,进来。”乔谧招呼着她们。
施年利落地进了花厅站在了乔谧旁边,笑眯眯同袁东如拱手道:“晚辈施年见过袁先生。”
袁东如微笑着捋着胡须,“小姑娘这般红衣短打,很像我的一位长辈,江湖大浪淘沙,少年人总是不断的。”
施年低头瞧了眼自个的红衣和黑色的护腕,这身打扮她自小就喜欢,很像他的长辈?
“你就是来极掌门的大弟子?这一身气质果真不俗,这一路辛苦你照顾乔楼主了。”袁东如笑着道。
宋寂眉抱拳道:“何谈照顾,是前辈一再相护我才是。”
“小施,你不是问我为何要来潭州?我是为平栩司来的,他们杀了阿容,又将楚国弄得这般乌烟瘴气,总要付出代价的。”乔谧温和地缓缓说来。
施年神情一怔,原来是为了对付平栩司啊。
虽说有乔前辈在,她不用插手,可要是能尽上一份力,也能告慰观楼主在天之灵吧。
乔谧接着道:“我方才同东如聊了聊,这潭州的乱象,除了平栩司,怕是还有来者。”
“还有?谁?”施年问。
乔谧将破屋中得到的青骨皮鼓取出。
“北辽的人也来了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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