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安,朕听闻黔朝那方,近日来朝政动荡,起因竟是立储一事。”
半月前,建安皇帝因头疾日甚一日,而恐或将随先帝而去。
御医用尽了药,太医院众人焦头烂额数日,亦无济于事。近日来却渐渐好转,可见心病还需心药医。
江凌安对此亦略有所闻,遂颔首回道:“回陛下,此事微臣亦有所耳闻,却不知详情。”
言及黔朝朝政,江凌安不禁忆起昔日凌月前往公主府寻他。
他内心对凌月欺瞒一事倍感失望,甚至失落。昔日江凌安待她似闺女一般细致疼爱,亦言明不会因她的身份而看轻,或上交至朝廷,令她身陷囹圄。
当真是虎父无犬女,凌月赶她那位骁勇善战的父王,并无不及。
从始至终,他不过是凌月算计中的一环。素日于他面前显露的懵懂与胆怯,恐皆为假象,实则为隐藏身份。
江凌安不禁生疑,昔日凌月的所言所行,可曾有过真心……
“凌安,据你看,此番可利于我大荣出兵?若黔朝朝政确有不稳,或可趁机出兵,一举攻下,复我大荣河山安宁。”建安皇帝倏尔出声,打断了江凌安心中所念。
江凌安收回思绪,声线肃然,颔首回道:“陛下,黔朝朝政不稳一事,尚无确切证据可考,贸然出兵恐其中有诈。微臣已命人暗中查探,待明晰情势,再举兵南下亦不迟。”
建安皇帝沉吟半晌,颇为赞同,“凌安思虑周全,不愧为久经沙场之人。大荣被黔朝军侵扰多年,因而丢了一座城池。若不将其讨回,我大荣颜面何在?”
“陛下所言极是,大荣与黔朝早晚会有一场恶战。若得有利于大荣的契机,微臣定领兵南下,一举歼灭黔朝。”
建安皇帝轻咳几声,神色间的忧思更浓,“凌安,黔朝朝纲不稳是因立储一事,朕……”
言及于此,建安皇帝沉吟良久,似喉间之言难以言说,“这亦是朕所忧虑之事。”
江凌安闻得此言,知建安皇帝心中所虑恐与大皇子有关。忆起当日大皇子与他提起的只言片语,他与大皇子自幼一同长大,深知其行事作风。
更知大皇子数年来内心的委屈与不甘,大皇子聪慧仁德、心怀天下百姓,却因出身而无缘储君之位。
然,大荣江山并不能容忍大皇子心存觊觎。
江凌安身为荣朝大将军,守护大荣江山,庇佑百姓安宁,岂能容忍大皇子觊觎储君之位?再者,虽太子年幼,却心系天下百姓,深谙治国之道。
太子为皇后所出,命运自是亨通。他品行端正,堪为帝王,此源于他勤奋修身之志。
思及于此,江凌安难免受建安皇帝的忧虑所影响,然不能同他一般消沉,只得出言宽慰。
“陛下保重龙体为重,微臣定会护好太子殿下。陛下所忧之事,亦是微臣心中的挂念,只要微臣尚在,定不让陛下忧虑之事发生。”
建安皇帝素来信任这位大将军,江凌安为其皇姐所生,身上流着帝王家的血,他有何不能放心之事?遂转而又谈及黔朝内政。
“言及黔朝朝纲不稳一事,朕不禁忆起当年那位卿谣公主,她后来……”
江凌安见建安皇帝顿住话头,知其要问及的事定与凌月相关。他与凌月私下并无往来,亦觉无可隐瞒,却知建安皇帝向来多疑,遂隐去了凌月前来探望一事。
“回陛下,凌月……卿谣公主昔日逃走之后,微臣未曾得知她的下落。然依微臣之见,此番黔朝朝政动荡,或与她脱不了干系。”
建安皇帝亦明白个中缘由,先王的遗孤,被下蛊而形貌尽毁,过着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最终沦为质子。
若有契机翻身,定会行复仇之举。
“此言不虚,既是如此朕便再观望几日,静待其变。待黔朝内乱再起,你且领兵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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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师,可曾想过你也有今日?”
东厂提督太监何植满脸堆笑,遥遥站在一旁,唯恐国师气急之下跳起来咬他几口。
凌月今日背运,与王后分别后往毒影阁而去,途中突遭人从背后套上麻袋,强行扛走。再一睁眼,便已身处何植的府上。
近日来,她总觉内心惶惶然,总觉有事要发生,却未曾放在心上。
只怪她近日行事过于冒进,思虑不周,而今阴沟里翻船,落入何植手中,亦可叫她长点记性。
可笑的是,前日她还告诫何植,夜路行多了恐会遇到鬼。
而今她倒先撞上鬼了。
然,凌月却未想到何植此举有何用意,只得阴阳怪气,出言试探,“何大人,你如此思念我,竟等不及明日早朝再相见。”
何植闻言气急败坏,倏地往前跳起几步,见与国师的距离太近,又往后退去,自觉安全了,方出声讥讽。
“国师,别以为咱家不知,昔日孟士诚弹劾咱家,实为你在背后挑唆。”
凌月闻言大惊,原来何植远比她想象中聪明,或是他背后之人手段高明,竟查出孟士诚当日之举乃是国师所为。
凌月佯作震惊,“何大人何出此言?我与孟大人因何缘故决裂,朝中大臣人尽皆知。”
“呸!”何植跳起来啐了一口,仍不敢离国师太近。
“你以为佯作与朝中众人水火不容,便能唬住咱家?咱家清楚你与孟士诚狼狈为奸,更知你与丞相暗中勾结,欲置咱家于死地。”
此话从何而来?
话说凌月此番归朝,故意接近朝中王后党,此言非虚。
然,与丞相联手设局置一太监于死地,似乎小题大做了,何植尚不足以她亲自下场。
“何大人,你好大的脸!”凌月嗤笑一声,讥讽道。
何植闻言,满面涨得通红,“你……今日咱家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便将咱家随意拿捏,毫不放在眼里。”
他言及于此,遂招手叫来几名小太监,何植形容得意,朗声道:“咱家近日得知一个天大的消息,不知国师听了,敢承认自己犯了欺君之罪吗?”
欺君之罪?
凌月心下暗叫不好,定是她大意露出了马脚,叫何植得了机会。
未及她细想,何植已吩咐两名小太监上前,“撕了国师的衣裳!咱家倒要看看,国师究竟还算不算得一个男人。”
凌月如遭雷劈,耳中轰隆隆狂鸣不止,何植如何得知她并非阉人?
前日,凌月方将此事告知丞相于时政,今日见了王后,对方亦清楚她的身份。
王后与于时政毫无缘由将她的身份透露给何植,如此行事于他们无半分益处。反而会失去凌月这位得力助手,王后之子登上储君之位的机会亦随之减弱,毕竟凌月拥有国师身份。
凌月信任王后与于时政,二人并非与黔成王一条心。既不是他们出卖了凌月,便只余一个可能,她身边早已潜伏着一双隐形的眼睛。
她不禁忆起初时前往毒影阁,那名佯作无知傀儡,蛰伏于毒影阁的许李。他如何获悉凌月并非国师本人,当真是从她糊弄黔成王的只言片语看出来的?
即便如此,他胆子也太大了,毫无保留,直接在她面前表明了身份。
愈是往深处想,背心渐渐蔓延起密密麻麻的冷汗。凌月甚至怀疑昔日她方迈进黔朝月城,便被一双眼睛盯着……
跟前那两名小太监早已动手扯掉了她的外袍,凌月急火攻心,出声呵斥:“住手,好大的胆子,竟敢对国师动粗。你们可曾考虑过,这样做会有什么下场?”
其中一小太监闻言,倏地顿住动作,另一小太监见同伙住手,亦跟着没了动作。
何植在一旁气得跳脚,“废物,叫你们脱掉国师的衣裳都干不了,你们还能干什么?给我脱,咱家就不信他能杀了咱家。国师,你若无端杀了咱家,大王定不会轻饶你。”
凌月气喘连连,咳嗽不住,却不回应何植,只是望着眼前神色愣怔的两名小太监,意味深长道:“你们当清楚,我乃国师,杀了他大王会追究。若杀了你们,抑或诛了你们全家,大王却无意追究。”
她沙哑着嗓子轻笑出声来,带着“嗬嗬”的气喘声,“大王怕是连你们姓甚名谁亦不曾得知,如何会在意你们的父母亲人是死是活?”
眼前的两个小太监面面相觑,甚觉国师所言非虚。再冷静下来细想,国师在朝中的分量比东厂提督太监更为重要,确实不可得罪。
何植远远瞧着两名小太监半晌没动,便知是被国师唬住了,尖声喊道:“你们两个废物,他只放狠话唬你们,你们还当真了?”
两个小太监双双跪地磕头,脑袋在地上磕的砰砰响,“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何植恨铁不成钢,冲过去在两名小太监背上各踹了一脚,“滚,都给老子滚,别再出现在咱家面前。”
他素来爱洁,此刻亦不忘掏出手巾,轻拭手心热汗。
那两名小太监屁滚尿流,一溜烟儿便跑没影儿了
何植此刻算得恶从胆边生,梗着脖子走到凌月面前,“国师,他们怕你报复,咱家可不怕,大不了同归于尽。”
他一面放狠话为自己壮胆,双手紧紧拽住凌月身上那件月白里衣的领子,猛地用力向两侧扯去,里衣被撕开一大片……
凌月内心屈辱与焦急萦绕,几欲窒息。而今若被何植发现了身份,那算是全完了。
“王后娘娘驾到!”
凌月未及细想后果会如何严重,循声望去,便见王后于氏在几名宫人的簇拥下,往这边行来。
她不禁生疑,早先王后并未答应与她联手,此刻因何出现在何植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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