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及笄了,真快啊,”她轻轻叹了一声,“唔,不会插花,那你会些什么?弹琴?作画?还是下棋?”
“……都不会。”
“这样,”王夫人并无意外,听起来也没有轻蔑之意,“也是难为你娘了。”
“夫人认识我娘?”
王夫人有一丝惊讶,还没有下人见到她会这么大胆直接与她问话的,但她转念就原谅了她,这小姑娘也不算下人了,毕竟……是那个人的女儿。
“我不认识她,但我认识你的父亲,”王夫人微笑道,“你生的不像他,你是不是像你娘更多一些?”
周濛两岁就没了父亲,她不记得父亲的长相,但是她是像母亲多一些,见过她们母女的都这么说。
“回夫人,是的。”
王夫人点头,“的确好相貌。”
“夫人过奖。”
“知道我今天为什么叫你来吗?”王夫人撑着桌沿站起,对插花没了兴趣,走到茶案边,拿起上面的帕子仔细擦手。
“听说夫人在交州时为瘴毒所扰,找民女来给夫人看诊。”周濛垂着脑袋,一本正经作答。
王夫人点头,“是,也不是,找你来看诊只是个幌子,是我想见见你。”
这夫人倒是坦诚,周濛心说。
她又不傻,柳烟昨日跟她说这事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位夫人目的不纯。
“不过,”她又清浅一笑,听起来并没有责怪之意,“你倒是真忙啊,我在此等了你半个月了,才把你等来。”
周濛伏地,“夫人恕罪,近期家师身体不适,民女一直在家中照料,也是昨日才知道要看诊的人是夫人,望夫人莫怪。”
“这个我都知道,是我让柳烟没告诉你的。”
周濛觉得脑门一跳。
“起来吧。”
王夫人擦完手,华丽的宽袖随臂轻扫,施施然拂过深茜色的裙摆,姿态闲适优雅,不显倨傲。
同时,一丝馨香幽幽散发出来,令人心旷神怡。
“听说,前些日子,宣城郡公家里的小县主来这里把你给打了,可有这事?”
周濛坐起身,垂着头,眼睛随着思绪翻浮,眨了一下,半晌没说话。
王氏见她不做声,以为她没听懂,解释道,“就是司马琳,她是不是打了你?”
周濛态度恭敬,“县主不曾打我,多谢夫人关心,”她微微笑道,“夫人,要不民女先给您号号脉吧?”
王氏的心头又浮起一阵并不舒适的讶异。
这姑娘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宗室贵女该有的气韵,反而一身让人不喜的市井气息,让她情不自禁就把她当作下人对待,一个下人,怎么敢三番五次地这么跟她说话?她说的这是什么话?还撒谎?撒完谎,还来做她的主?
可是她又明明知道她不是个下人,她是司马规的女儿,是他生前的掌中珠、心头肉。
她笑容僵了一瞬,随即还是应了,“也好。”
周濛朝王氏亮了亮自己的手腕,示意她把手放在案上的一个手垫上,那手垫有些旧了,还灰扑扑的,周濛怕她介意,又拿出一张干净的丝帕,盖在手垫之上,不巧,眼前又递来一张新的丝帕来。
“用我的吧。”
和这一块相比,她拿出的那一块简直粗劣得像块抹布。
周濛微笑接过,她也没有什么不快,是她考虑不周了,这位王夫人的讲究程度已经远远超过了她的能力,光这一块丝帕的质地,就是她从没见过的极品。
她的手上还有些刚刚生出的冻疮,她又讨了另一张丝帕,盖在了王氏的手腕上,这才用自己粗糙的手去寻她的脉搏。
王氏当然也看到了,豆蔻年华的少女,一双手居然比她这四旬妇人的手还要粗糙百倍。
她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这就是司马规的女儿。
“离开中山国的这些年,你和你的母亲都靠行医卖药来讨生活吗?”
周濛把完脉,收起眼前的东西,把丝帕折好放在一边,手垫收回药箱,“是的,夫人。”
王氏又好奇地把目光投向她的裙摆、鞋子,不说破旧,但也不新,还沾着不少尘土、枯叶。
她下意识用丝帕掩了掩鼻端。
“那为什么不想办法回去?”
周濛手上微微一停,唇角依旧带着笑意,“不知夫人说的是回哪去?”
“回你们该去的地方。”
周濛侧身坐着,收拾药箱的动作明显变得心不在焉,“民女听不懂夫人的话。”
王氏能感觉到她对这个话题的抗拒。
看她如今这副模样又实在让人心头不忍,也懒得跟她在言语上细细地磨。
“你父亲曾是中山国世子,阵前宣威大将军,不过是一时落了罪了,但罪不及子女,你们不至于此生都没有翻身的机会,这些年,你母亲居然就带着你们过着这种日子?”
周濛眉头皱了皱,轻声回了一句,“这种日子怎么了?”
王氏没有在意她的顶撞,反而轻轻笑了,“姑娘,你可知我为何会来此找你?去年,我无意间听我的一位洛阳小友提起过你,才知道你和你的哥哥居然还活着,我与你父亲是多年旧友,想着来看看故人的儿女,没想到,”她语气越来越冷,“没想到你们竟是这样地活着。”
还不如死了,是吗?
周濛心中冷笑。
“那您现在看也看到了,您的身体并无大碍,民女就不打扰夫人休息了,告退。”
说着,她一把拎起药箱,转身就走。
这丫头!王氏在身后急喝一声,“回来!”
这一下,她也顾不得什么仪态了,追了几步,绕过屏风,见周濛停在了门口。
她舒了口气,但心中气恼,“就你这脾气,我若是司马琳之流,今日别说打你,此刻你已经被我关进柴房好好教训一顿了,欺我是你父亲的故人不敢拿你如何?怎的这样无礼!你娘如何教的你!”
“我爹娘都死得早,没人教我。”
周濛就这么在门口站着,脊背挺直,与王氏四目相对,“夫人宽待,民女感激不尽。”
她深吸一口气,笑道,“我两岁失怙,对我父亲的事情并不感兴趣,我娘只不过民间一介商户女,夫君早亡,携儿女归家,并没有什么不妥,劳夫人挂念了,愿夫人身体康健,民女告辞了。”
“你给我站住!”
这一次,周濛头也没回,就这么走了。
有小厮和侍女纷纷闻声而出,要去拦住周濛,却又都被王氏的一句话拦了回来。
周濛离开陈府径自就去了天青阁找柳烟。
柳烟柳眉倒竖,一脸的不可置信,“你居然把她给得罪了?你明知道她的身份,你想什么呢?”
周濛无所谓,此刻,她心中只对一事耿耿于怀。
“你老实跟我说,她和我父亲是不是曾经有些什么?”
柳烟吓得无语伦次,压低声音,“我我怎么知道,”又去门边看了看,确定门都关好了,“这种事你来问我?”
周濛冷笑,“你都跟人这么熟了,跟我装傻?”
她今天的确心情不好,平时都不是这么说话的,柳烟总觉得她有哪里不太对劲,但又说不出是怎么不对劲。
她心平气和地跟她解释,“这王夫人早年有个一胞双生的弟弟,很小的时候走失了,她的老父找了这孩子很多年都没找到,现在年事已高,病卧不起,临终唯一的愿望就是想见见当年的小儿子,所以呢,这些年她一直四处找人打听这件事,三教九流地全都不避讳,和我就是这么认识的,怎么就熟到知道人家的那种事了?”
周濛还是不怎么信,但也不好说她什么了,“反正我觉得不太对,她对我阿娘处处不满,我是忍不下去。”
柳烟是何等的心思,大概也能猜到对话的内容了,她试探着问,“你父亲走了这么多年,你阿娘对他的身后事不闻不问,你也觉得这样……没有问题吗?”
女主开始搞事业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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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第 4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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