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缓缓摇着头,“他确实不是死于毒发,而是被奸人所害。”
她伸手指着宇文冲的墓碑,“时至今日,他的尸身都没有归葬于此,这一座……只是个衣冠冢罢了。”
周濛惊呼,“衣冠冢?”
夜雪点头,“不错,他的尸身还在漠北宇文鲜卑的手中,三十多年了,没有人能将他带回来,这也是你外祖母生前的最后一个心愿。”
“为什么没有人带他回来?我阿娘为什么不去?”她同时向梅三娘看去,“阿娘当年亲自去过漠北,为何从未提及此事?而且,外祖他不是北燕的开国大将军吗?他为何死在同族的宇文鲜卑手中?”
梅三娘摇头,“正是因为牵涉到很多事情,哪有那么容易。等你恢复了全部的记忆,就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夜雪也像突然被点醒了一样,“莫非……血咒中的记忆也复苏了吗?”
“只有一小部分,”梅三娘斟酌着说,“似乎只有阿濛能与‘她’共情的那部分才复苏得比较多,而且时序混乱不清。”
“那到底要怎样才能全部复苏?”周濛急问。
“种下念君蛊就行了,”梅三娘答道,“当年的那条念君蛊与你外祖母一起死了,但应该还有虫卵在,雪姨,我记得虫卵就保存在你这里的吧?”
夜雪绝望道,“你这不是送她去死么?蛊血的毒性一代比一代弱,到她这里,还不及当年的一半,念君蛊只有在蛊血里才能活,等她把血中的蛊毒肃清,畜生得不到滋养,就会啃食心肉,将宿主活活咬死。”
梅三娘不以为然,“那东西不是可以取出来的吗?阿娘当年不就取过?等阿濛的血咒一激活,再把它取出来就是了。”
“她是取过,你知道她是如何取出来的吗?”夜雪攥紧拳头,锤向自己心口,“从心窝肉里生生挖出来的……”
梅三娘脸上骤然变色,“你不要危言耸听,当时阿娘就在这里,她明明……明明和我们说,很容易就取出来了!”
夜雪且哭且笑,神情悲痛,“这样残忍的事,她怎么会让你们两个孩子知道?不然,后来她为何心痛而死?”
“她心痛而死,不是因为你拦着不让她去漠北,宇文将军的尸骨无法归葬吗?”
夜雪摇头,“我固然有错,但不全是如此,是当年她取那畜生的时候,剜开心肉伤了心脉的缘故。”
梅三娘脸色骤变。
“后来的那些年,她的心疾就时时发作,若不是那时留下的这个病根,她也不至于英年早逝,”夜雪悲戚的声音再次响起。
梅三娘一手扶额,不忍回忆她生命最后的那段时光。她一直都以为阿娘那时日日心痛是为了大将军的死,原来……竟是这样么?
“所以我一直都想等找到合适的取蛊方法以后,再动用念君蛊的虫卵,哎,血咒不该这么早就激活的,”老人无奈地摇头,“你真要给她种蛊?想让这孩子也尝一尝剜心之痛吗?”
***
入夜,周濛独自抱着被子坐在褥子上。
她的这间屋子就是当年的书房,如今那一屋子的典籍都已经不见了,不知搬去了哪里,现在屋子空空荡荡,连张床都没有,她就在地上铺了干草和褥子。
屋子四面透风,小小的灯豆被气流吹得东倒西歪,还好被褥都厚,周濛并不觉得冷。
她很累,下午在后山的墓碑前说了很久的话,到天色擦黑才回,太多的东西在脑海中萦绕,乱哄哄的。
她斜倚靠着墙,昏昏欲睡,又时常被纷乱的思绪惊醒。
突然,门口“吱呀”一声响,一阵冷风灌入,灯豆差点被吹熄,周濛被凉气一激,彻底惊醒。
她端坐起来,把被子抱得更紧了一些,“师父,您来了。”
她往旁边挪了挪,腾出一半的床位给她。
院子里只有两间屋子,这里是她和梅三娘打地铺,隔壁则是柳烟和夜雪挤一张床,而石斌又只能在院子里露宿。
“还没睡呢?”梅三娘一边解外袍,一边问道。
师父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清冷柔和,她似乎只有在面对雪婆婆的时候,才会那么咄咄逼人。
“嗯,”周濛把另一床被子往梅三娘身上堆,让她更暖和一些。
听了下午的那些话,她其实很想劝劝师父,让她以后别再那么责怪雪婆婆,可她又张不开嘴,毕竟都是上一代人的恩怨,她并不全然了解事情的全部,不好妄下定论。
她只是觉得雪婆婆挺可怜的,她做的事也算情有可原。
“雪婆婆告诉我,说当年阿娘生下我以后,曾经也来过樱霞峰一趟,她当时也想要雪婆婆给她种念君蛊,也被拒绝了,”夜深人静,周濛的声音很轻,“难道阿娘她也想要这些记忆?”
梅三娘和衣半卧,点点头,“她的确来过,不过,她来并不是为了复苏记忆,她想让念君蛊净化蛊血,让体质恢复正常。”
周濛一听就明白了,阿娘体内是和她一样的蛊血,蛊血是毒之集大成者,初代的蛊血,据说腐蚀性也极强,能化铁为水,阴邪无比,所以无论是毒还是药,都无法对它产生作用,让宿主同时拥有百毒不侵和药石无医的奇特体质。
“那一次你娘没能如愿,之后不久,也就是七年前那次时疫,她染了疫病,无药可用,就去了。”
周濛恍然大悟,所以,就是因为这个,师父才会认为是雪婆婆害死了她?
“其实,雪婆婆这么做也算情有可原吧,”她试探着说,生怕自己说的不对,将师父惹恼。
梅三娘深深叹了口气,“我如果早知道念君蛊这么难取出来……哎。”
“那会不会还有别的取蛊的法子呢?就是连外祖母和雪婆婆也不知道的法子?就比说梦魂蛊也能勉强激活血咒这件事,在我之前,不也是谁都没想到的么?”
周濛能感觉到,其实之前师父一直都想让她种下念君蛊的,所以她私心里还抱着很大的希望。她不愿意放弃这个难得的机会,她大老远来樱霞峰,不就是为了它么?
“你想种念君蛊?”
“虽然此物凶险,可是,外祖母的记忆,真的很重要。”
她为王氏复仇做过很多事,最难得的,是她曾经极深地介入过南北朝局,串联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这些秘密虽然久远,看似古早无用,可是换个角度想想,越是久远的秘密,就越是能站得高,望得远,能帮助她看清当下洛阳各种错综复杂的势力纠葛背后的脉络与根源。
只要她能掌握这些情报,无论是她想为父亲报仇,还是想在洛阳争得一席之地,她才有可能纵观全局而立于不败之地。
梅三娘却摇了摇头,“与其拿命去赌一条取蛊的法子,还不如帮你找找别的办法恢复记忆,阿濛,你现在从血咒中得到的记忆虽然残缺,但假以时日,恢复全部记忆并不是什么难如登天的事。”
周濛见师父神色疲惫,不好再和她争辩,安抚地笑笑,“好,我都听师父的。”
她起身熄了灯,回到被子里,很快,就听到师父绵长入睡的呼吸声,可她自己半天都睡不着,一味地胡思乱想。
其实,还有一个目的她没说,如果真能种下念君蛊,那么……
他,是不是就会有救了?
雪婆婆不是说了吗,念君蛊的子蛊,什么毒都能解,那她种下念君蛊后……岂不是还能顺带救了元致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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